洞穴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,玄智盯着那道模糊的身影,喉结滚动两下。
空气里飘着潮湿的苔藓气息,混杂着些许燃烧蜡脂的焦香。
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中轰鸣,像战鼓擂在空谷——七年前邪修屠城时,他躲在佛龛后的心跳声,三年前在妖域秘窟被毒雾围困时的心跳声,此刻竟与记忆里的震颤重叠成一片。
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带着过往的血色,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叩击。
你是谁?他的声音比预想中更稳,像是用佛经里不动明王的法相镇住了翻涌的情绪。
那身影的轮廓忽然清晰几分,眉眼与他如出一辙,只是眼尾多了道极淡的金纹,像被岁月刻上的烙印。我是你——它开口时,玄智的识海泛起涟漪,仿佛同时听见了二十岁的自己、四十岁的自己,甚至垂垂老矣时的嗓音,若你选择封印九域,终结轮回的你。
星轨罗盘!红妆的低喝突然插入,打破了凝滞的气氛。
玄智转头的瞬间,看见她已从腰间摸出巴掌大的青铜罗盘,指尖在刻着二十八星宿的盘面上快速拨动。
罗盘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机关齿轮摩擦声。
罗盘中心的星芒原本该流转如河,此刻却凝成一滩浑浊的死水。时空线乱了。她咬着下唇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,这不是幻境,是因果镜照出来的...可能性。
铁牛的巨斧当啷砸在地上,震得石屑飞溅。
这个平时连杀鸡都要闭眼睛的汉子,此刻脖颈青筋暴起,像头被踩了尾巴的熊:管他什么可能性!
敢动和尚一根汗毛,老子劈了他!他刚要迈步,老向导枯瘦的手突然扣住他手腕。
不能插手。老向导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磨,他浑浊的眼睛里泛着少见的锐利,这是小师父的...心魔劫。他松开手,退后两步靠在洞壁上,月光从他头顶的裂隙漏下来,照得他银白的胡须发颤,因果锁的局,只有局里人能解。
铁牛的巨斧在掌心转了半圈,又重重按进土里。
他盯着那两道相似的身影,喉结上下滚动,最终闷哼一声,退到红妆身侧——玄智注意到,他的拇指始终扣在斧柄的防滑槽上,指节白得发亮。
你说要终结轮回。玄智转回头,僧袍下的手指悄悄攥紧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他想起第一次穿越时,那个因难产而死的农妇在他怀里断气前,眼睛还望着襁褓里的婴孩;紧接着,他又想起第三次轮回里,被邪修操控的孩童举着刀冲向他时,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。
这些画面像佛经里的金漆,在他识海里愈发清晰,可代价是众生被困于无尽虚无。
你真的愿意承担这个后果?
承担?那身影笑了,笑声里带着玄智从未有过的冷硬,你以为你能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?
因果不容违逆,唯有取舍。它抬起手,指尖掠过玄智的眉骨——玄智没有躲,他看见自己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金痕,像用佛法刻下的咒,七年前屠城的邪修,三年前害红妆全家的皇室,你真能放下?
这句话像根细针,精准扎进玄智最隐秘的痛处。
他想起那夜的血光,想起老和尚背着他逃出城时,后心插着的半把染血长剑;想起红妆在荒野客栈里,一边给他包扎伤口,一边轻描淡写地说我阿爹最后刻的机关,是让我能从地道爬出去。
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,僧袍下的心脏跳得生疼。
洞穴外的风灌进来,卷着红妆的发丝扫过玄智手背。
那触感像根线,将他从回忆里轻轻拽回。
他低头,看见红妆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,指尖正悄悄勾住他的小指——这个动作太轻,像怕惊飞了什么。
玄智闭了闭眼。
《大般涅槃经》的经文在识海里翻涌,他想起老和尚临终前说的话:智儿,佛经不是要你忘记痛,是要你知道,痛过之后,该往哪走。再睁眼时,他的目光已经清明如晨钟,你说得对,但我不会选择你的方式。
他转身,目光扫过红妆泛白的指节、铁牛紧攥的斧柄、老向导微颤的胡须。
这些人的温度、力量和信任,此刻都成了他心里最亮的灯。我要做的,不是终结轮回,而是重塑它。
话音未落,玄智的识海突然炸开金光。
那是他通读《大藏经》时,在佛前发愿的愿力;是每次穿越时,为将死之人念往生咒的虔诚;是被红妆拽着手从尸山血海里跑出来时,眼里未灭的光。
金光翻涌间,那道未来之我的身影突然扭曲,周身泛起幽蓝的光——那是另一种可能性,另一种选择的颜色。
金蓝交织的光芒在祭坛上空激荡,像两团纠缠的火焰。
玄智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分成了两半,一半在金光里看见红妆笑着说我们回家,铁牛拍着他肩膀说和尚,这次换我守你;另一半在幽蓝里看见九域本源被封入石匣,所有轮回者的记忆化作飞灰,包括他自己。
选吧。未来之我的声音变得沙哑,这是最后一次机会。
玄智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胸口——那里藏着红妆用机关术给他做的平安符,边角还留着她绣的小莲花。
他望着对面那个自己,忽然笑了:你看漏了一件事。
什么?
因果不是锁,是桥。玄智双手合十,金光从他指尖迸发,我渡众生,众生渡我。
祭坛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,像沉睡的巨兽被惊醒。
玄智的身影开始分裂,一个金色、一个幽蓝,各自代表两种命运的选择。
金蓝光芒撞在一起的瞬间,祭坛中央的本源珠突然发出细不可闻的哀鸣,石砖上的纹路泛起血一般的红。
洞穴外的夜枭又啼了一声,这次的声音比先前更凄厉,像是在预告什么即将到来的震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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