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坛的震动突然加剧，玄智脚下的石砖发出细碎的爆裂声，像有无数根钢针刺入骨髓。
他能清晰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颤顺着脚底直冲脊梁，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扭曲。
红妆的定界符刚拍在岩壁上，整个人便被震得踉跄，指尖的符纸泛起幽蓝微光，却在触及空气的刹那被震成齑粉。
“不行！”她咬着唇又摸出三张符，发梢被震得乱飞，像是风中挣扎的青丝，“这震动是从本源珠传来的，它在排斥两种意识的撕扯！”
铁牛的斧头突然磕在地上，火星四溅——他刚要去扶红妆，脚边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，黑黢黢的火焰“噌”地窜出来，舔上他的皮靴。
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，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。
“奶奶的！”他暴喝一声抡起斧头劈下，却见那火焰像活物般扭曲，斧刃砍进去的瞬间，铁牛虎口炸开血花。
他痛得闷哼，手背上立刻泛起焦黑的痕迹：“这火……烧的不是皮肉，是骨头！”
老向导的拐杖“咔”地断成两截，木屑崩落在地上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他佝偻着腰凑近那黑焰，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，枯树皮似的手指直发抖：“业火残烬！三族大战时，魔祖被佛道联手斩于轮回海，他的业火烧了七七四十九个小世界……当年我师父在古籍里画过这颜色——”他猛地拽住玄智僧袍，指甲几乎掐进肉里，“小师父，这火沾到生灵就会缠上因果，烧尽所有轮回线！”
玄智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，额头渗出冷汗滑入衣领，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。
他能清晰感觉到识海里那道幽蓝光影在狞笑，像条毒蛇正顺着他的经脉往上钻。
那种冰冷、尖锐的感觉让他几欲窒息。
本源珠的哀鸣已经不是声音，而是直接撞进他魂魄的刺痛，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记忆——七岁那年屠城的邪修、老和尚圆寂前最后一口浑浊的呼吸、红妆第一次拽住他小指时掌心的薄茧……这些画面被搅成一团，又被业火烤得滋滋作响，带着灼热与血腥。
“退后！”他突然暴喝，震得洞顶落石如雨，尘土簌簌落下，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呛人的灰味。
铁牛下意识将红妆和老向导往身后一推，玄智的僧袍无风自动，掌心浮现金色梵文。
那是《大日经》里的不动明王印，他在第七次轮回的大雷音寺抄经时，老主持说这是“以佛心镇万邪”的法印。
此刻梵文化作实质金芒，像把利刃劈开逼近的黑焰，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，连岩石都被映得通红，烤得众人面门发烫，鼻腔里满是焦灼的气味。
“业火残识不是要烧这洞穴。”玄智的声音发哑，额角渗出血珠——他能感觉到那道幽蓝意识正拼命往本源珠里钻，“它在借我的神魂当桥，要把业火引到轮回海里。”
如果让它连上因果锁……”他突然顿住，目光扫过红妆发白的脸。
她正跪在地上，指尖快速结着机关诀，石砖缝里爬出细如蚊蝇的铜制蜘蛛，正往黑焰里钻，金属摩擦岩石的声响微不可闻却密集如雨。
“千机图！”老向导突然喊出声。
红妆展开的绢布上，无数机关纹路正泛着青铜色的光，那些小蜘蛛是她用家传“百骸丝”做的机关兽。
“镇！”她咬破指尖按在绢布中央，血珠顺着纹路蔓延，所有蜘蛛突然炸裂成铜粉，裹住黑焰团成个圆球。
铜粉在高温下散发出刺鼻的金属味，混合着燃烧的气息令人作呕。
“只能撑半柱香！”她抬头时，鬓角的碎发全黏在汗湿的脸上，眼眶泛红，“玄智，你再不定——”
“我早定了。”玄智突然笑了。
他望着红妆染血的指尖，想起她第一次给他缝补僧袍时，也是这样咬着唇说“和尚的衣服破洞太煞风景”；又望着铁牛手背的焦痕，想起那回在荒野战场，这汉子背着他跑了三十里地，说“老子背的是救命恩人，又不是累赘”；最后看向老向导颤抖的手，想起三天前这老人摸着地图说“小师父，这北冥渊的路，我陪你走”。
识海里的金光突然暴涨。
那些被他念过往生咒的将死之人、被他救下的孩童、被他劝化的邪修，此刻全化作光点涌进他的意识，温暖而坚定，如同晨曦初照。
幽蓝光影发出刺耳的尖啸，却在触到这些光点的瞬间，像冰雪遇见烈日般消融。
玄智感觉有什么东西“咔”地裂开——不是他的神魂，是那道困了他四十九次轮回的因果锁。
“本源珠的哀鸣，是在谢我。”他轻声说。
红妆的机关阵突然发出“嗡”的轻响，黑焰球被压成巴掌大的火团，温度骤降，空气中残留的热浪缓缓散去。
铁牛抹了把脸上的血，咧嘴笑：“和尚，你这笑模样，比平时好看。”老向导的手终于不抖了，他摸着断成两截的拐杖，低叹：“原来因果不是锁……是桥啊。”
玄智抬头。
洞顶不知何时裂开道金色裂缝，像天神用金剑劈开的缺口。
阳光倾泻而下，照亮尘埃飞扬的空间，也照亮了他肩头的僧袍，补丁都泛着暖光。
他能听见轮回海的声音了——不是之前的呼啸，而是像母亲哼的摇篮曲，温柔地卷着他的神魂。
“是时候了。”他喃喃自语。
脚边的本源珠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。
第一枚浮起来，是北冥渊的“寒魄珠”，泛着幽蓝；第二枚是南离洲的“赤焰珠”，跃动着金红；第三枚……九枚本源珠依次脱离祭坛，在他头顶旋转成环，像九盏明灯，光芒交织如星河。
红妆的机关阵“啪”地碎裂，黑焰球“轰”地炸成火星，却在触及玄智的瞬间，被本源珠的光稳稳接住。
那一瞬，天地归于寂静，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。
铁牛的斧头当啷落地，老向导跪坐在地合掌念诵，红妆望着玄智被金光笼罩的背影，突然笑出了泪——她终于看清他掌心的平安符，那朵小莲花的绣线，在光里亮得像星星。
玄智抬起脚，朝着祭坛中央走去。
每走一步，本源珠的光就更亮一分；每走一步，他听见轮回海的声音就更清晰一分。
洞穴外的夜枭不再啼叫。
风灌进来，卷着玄智的僧袍猎猎作响。
九枚本源珠的光，终于连成了一轮小太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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