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0章 天命之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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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玄智的僧鞋碾过祭坛上斑驳的青苔,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,脚底传来湿润而微凉的触感,仿佛大地也在为他哀鸣。

九枚本源珠在他头顶嗡鸣,寒魄珠的幽蓝与赤焰珠的金红交织成光网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红妆泛白的手背上,如同命运的锁链无声缠绕。

光影交错间,空气中浮起一层细密的静电,让皮肤微微发麻。

红妆。他停住脚步,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经幡,在空旷的洞穴中轻轻回荡,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静谧。

最先回头的是铁牛,络腮胡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,腥气混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
他握着巨斧的手突然松开,斧头砸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:和尚你看啥呢?话音未落,却见玄智的目光正从老向导颤抖的合十双手上移开,最后落定在红妆发间那枚褪色的银簪上——那是她女扮男装时总压不住的破绽,反射着微弱的冷光,如泪痕般刺眼。

红妆的睫毛剧烈颤动,像被风吹乱的蝶翼,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击耳膜的声音。

她分明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抽气,手指下意识攥紧袖中那枚归元钉。

铜钉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,那是她连夜用机关术改良的,能在神魂消散前勾住一缕残识。

指尖传来的金属冰冷,像是死神的低语。

可此刻玄智望着她的眼神太静了,静得像当年他们第一次在荒野客栈相遇时,他替她包扎刀伤时的月光。

那时的夜风也是这般温柔地拂过窗棂,带来远处野花的清香。

谢你一直信我。玄智的喉结动了动,声音低哑而坚定。

他想起四十九次轮回里,每次绝境都是这双灵动的眼睛先亮起来——在妖域秘窟她用机关兽引开毒蟒,那一刻他记得她指尖的颤抖和眼神中的决绝;在仙门试炼她扮作杂役偷来阵图,那时她笑得狡黠,眼里闪着机敏的光;在古寺凶案她握着他的手说“我信你能找出真凶”,那种信任至今仍温暖着他破碎的心魂。

那些被血浸透的、被泪模糊的、被光点亮的瞬间,突然都涌进他心口,比本源珠的光更烫,也更痛。

红妆咬着唇用力点头,耳坠上的小玉珠撞在锁骨上,发出轻微的脆响,像是她心中某种隐秘情感的碎裂声。

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把归元钉往更深处推了推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:你别让我后悔信你。尾音发颤,像被风吹断的琴弦,在空中留下一抹残音。

铁牛粗重的呼吸声突然近了,带着热浪般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玄智转头,正撞进那汉子泛红的眼眶里。

铁牛的巨斧“当啷”砸在地上,震得石板缝里的野草簌簌发抖,尘土飞扬。

他抬起蒲扇大的手,重重拍在玄智肩头:“和尚,你要是敢死了——”他喉结滚动,突然咧嘴笑出白牙,“下辈子我还找你当兄弟,到时候换我背你过烂泥坑。”

老向导的诵经声突然拔高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悲壮,在洞穴内回旋盘绕。

玄智这才注意到老人不知何时跪在了地上,掌心的老茧磨着青石板,额前白发被光染成金色。

“善哉,善哉。”他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玄智的影子,“小师父,因果桥成,该渡的,不该渡的,都由你了。”

玄智深吸一口气,鼻尖萦绕着香火、血腥与潮湿岩石混合的气息。

佛音在识海里轰鸣,那些被他超度的亡魂、救下的孩童、劝化的邪修化作的光点突然沸腾,像被投入沸水的金箔,顺着经脉往心口涌。

他能清晰感觉到业火残识在消融——那团纠缠了他四十九世的黑焰,此刻正像雪遇朝阳般瓦解,只余下一丝灼热,与佛气交融成新的力量。

嗡——

九枚本源珠同时震颤。

寒魄珠的冰雾、赤焰珠的火星、东夷木珠的青藤、西漠沙珠的金粉……所有光色突然凝结成一道金色光柱,从玄智脚下直冲洞顶那道裂缝。

空气震动,伴随着一种低频的共鸣,仿佛天地都在回应他的抉择。

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,念的是《大般涅槃经》里最烫的一段:“一切众生,皆有佛性,烦恼覆故,不知不见……”

红妆的瞳孔骤缩。

她看见玄智的僧袍在光中泛起金边,连补丁上的针脚都亮得刺眼。

那些她曾偷偷替他补的破洞,此刻竟成了光的通道,将本源珠的力量源源不断注入他体内。

这一世,我不再逃避。

玄智的声音突然轻了。

他望着洞顶那道裂缝,仿佛看见轮回海在裂缝后翻涌——不是之前的凶浪,而是泛着银光的温柔潮水,像母亲的手在召唤。

他想起七岁那年,邪修屠城时,老和尚背着他跑过的青石板路;想起第一次穿越时,他攥着半本《金刚经》在凶案现场发抖;想起红妆第一次识破他僧人身份时,笑着说“原来小师父也会怕黑”。

所有画面在眼前闪回,最后定格在红妆袖中微微鼓起的形状——他早察觉了那枚归元钉。

这个总说“机关术是用来保命”的姑娘,此刻正用最笨的办法,替他留着最后一线生机。

走了。他轻声说。

话音未落,玄智的身形突然化作一道流光。

九枚本源珠如影随形,在他身后拉出九道尾光,像九只金蝶追着凤凰。

洞顶的裂缝“轰”地裂开更大,轮回海的潮声轰然灌入,混着本源珠的清鸣,震得铁牛踉跄后退,老向导伏地不起。

红妆的指尖突然发烫。

她下意识摸向袖中,那枚归元钉正微微发光,温度透过布料灼着皮肤。

她仰头望着洞顶,那里只剩一道渐渐闭合的金痕,像天神刚合上的眼。

你还活着……对吧?她喃喃自语,声音被轮回海的潮声吞没。

风灌进来,掀起她的衣角,露出腰间那串未动过的机关锁——那是她准备在玄智遇险时,用来轰开轮回海的最后杀招。

此刻锁扣上的铜锈被光擦得发亮,却始终没派上用场。

洞穴外的天渐渐亮了。

北冥渊的寒雾开始消散,九域的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,照在红妆发间的银簪上。

她低头,看见掌心被归元钉硌出的红印,心跳如擂鼓,一下一下,撞着袖中那枚还在发热的铜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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