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4章 因果尽头

换源:

  红妆推开门的刹那,掌心的归元钉硌得生疼,金属的冷意透过皮肤渗入骨髓,仿佛连血液都凝固了几分。

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光明胜境,反而是片混沌的虚无,唯有中央悬浮着一座巨大轮盘。

九色流光交织成漩涡,如万花筒般旋转不息,又似将九域山河揉碎了重铸,映出斑驳陆离的光影,像是无数记忆碎片在其中翻涌。
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味与焚香气息,那是因果之力独有的味道。

玄智转过身来,青布僧袍被流光染得斑驳,清瘦的面容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,在九色光芒下泛着微光。

他那双眼却亮得惊人,像古寺佛前千年不熄的长明灯:“这不是终点,是起点。”他声音不大,却像晨钟撞进每个人的胸腔,震得心跳都随之共振。

红妆的指尖在袖中蜷缩成拳,归元钉的棱角几乎要刺破掌心,掌心传来一阵阵钝痛,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唤醒。

她望着玄智眼角那道极浅的疤痕——那是在第三十五次轮回里,为救坠崖的她被山石划的——喉咙发紧:“你到底……是怎么活下来的?”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,尾音还带着细不可闻的颤,像是风中飘散的灰烬。

玄智的目光软下来,像当年在破庙分炊饼给小叫花子时那样温暖:“我没有真正死去。”他抬手,指尖虚点轮盘,九色流光随之一颤,发出低沉嗡鸣,如同远古钟声回荡,“因果镜照见的不只是幻象,更是所有轮回者意识的交汇之地。”

“我在镜中看见了七岁时被老和尚抱出火场的自己,十六岁分炊饼的自己,三十三次轮回为救孩童被傀儡刺穿胸口的自己……当这些‘我’在镜中重合,真我便从因果锁里破了茧。”

铁牛的板斧“咚”地砸在地上,震得虚无境里的流光都晃了晃,脚下的地面也微微震动,像是整个空间都在回应他的怒意。

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,络腮胡被轮盘的光映得泛红,粗粝的手背青筋凸起——这是他每次要拼命前的惯常动作。

“和尚你绕这么多弯子,是不是说咱还得打一场?”他瓮声问道,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与不安。

玄智点头,目光扫过铁牛腰间那串被砍断的傀儡手臂(那是荒野战场里他救下的商队护卫遗物),又落在老向导发白的眉梢上:“不错。最后一战,是净化‘业火劫’本源的仗。”

他顿了顿,喉结滚动,声音低沉如雷:“成了,九域新生;败了……”他没说完,可众人都听见虚无里传来极轻的呜咽,像极了轮回海深处那些未能完成因果的孤魂,在黑暗中哭泣、徘徊。

老向导突然眯起眼。

他佝偻的背挺直了些,枯树皮般的手指缓缓抚过轮盘边缘——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暗红的三族古文,纹路深如刀刻,指尖触碰时竟有灼热感。

他声音发颤,浑浊的眼珠里泛起水光:“以命为契,以魂为引,唯真我可断因果。”

“这是我祖父的笔记里写过的话……当年他参与铸造九域锁时,说过最狠的因果,得用最真的魂来解。”

红妆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疼痛让她更清醒。

她想起第一次见老向导时,他蹲在荒野客栈的篝火边补靴子,说自己“活够了,就想看看因果尽头是啥”。

那时的篝火气味混着皮革焦香,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回忆。

此刻他颤抖的手指还停在“真我”两个字上,像在触摸某种跨越百年的宿命。

玄智突然闭了眼。

轮盘的光在他睫毛上跳跃,映出眼皮下急促的颤动——那是他每次要做重大决定前的模样。

红妆记得在妖域秘窟,他就是这样闭眼半柱香,然后用半卷《金刚经》破了困他们七日的幻阵。

那时檀香缭绕,诵经声如潮水般涌入耳膜,令人心神安宁。

“我去。”他睁眼时,眼里的光比轮盘更盛,“从七岁跪在将军府废墟攥着带血虎符开始,从十六岁分炊饼给小叫花子开始,从三十三次轮回为救孩童被傀儡刺穿开始……我终于明白,我不是复仇者,不是救世者。”他看向红妆,目光烫得她鼻尖发酸,“我只是个,不愿再失去的人。”

铁牛的板斧“当啷”落地。

他大步跨上前,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玄智肩头,震得青布僧袍起了褶皱:“和尚你说这些虚的干啥?当年在荒野战场,你替我挡那支淬毒箭时,可没问过值不值!”他眼眶泛红,络腮胡一抽一抽的,“要拼命,我铁牛陪你!”

老向导却轻轻摇头。

他伸手按住铁牛的手腕,指腹还沾着轮盘上的古纹碎屑,带着一丝温热与沉重:“因果劫的净化,只能由与它纠缠最深的人完成。”他转向玄智,眼角的皱纹里都是释然,“你看这轮盘上的纹路——七道是将军府的血,三道是机关世家的火,两道是商队护卫的骨……”他顿了顿,语气低沉,“还有一道,是我这把老骨头该还的债。”

红妆突然抓住玄智的衣袖。

她的手在抖,归元钉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他皮肤:“我跟你去。”她仰起脸,眼泪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,湿热而沉重,“在荒野客栈第一次见你,你蹲在灶台边熬药,药香混着檀香味……那时候我就想,要是能跟这样的人走到因果尽头,死了也值。”

玄智伸手,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。

他的掌心有常年握佛经留下的薄茧,蹭得她脸发痒:“你要替我守着九域。”他声音轻得像叹息,像风吹过山谷的残叶,“替我看老向导种完他说的‘因果尽头的桃花’,替我听铁牛娶媳妇时敲的锣鼓……”

铁牛突然转身。

他弯腰捡起板斧,斧刃在虚空中划出银弧,却始终没回头:“老子才不娶媳妇!”他的声音闷得像被捂住的鼓,“要等你回来,喝你煮的素酒!”

老向导从怀里摸出个布包,抖开是粒青灰色的种子:“这是我在边陲雪山顶采的,说是能开九色花。”他把种子塞进红妆手心,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人安心,“等你种活了,那和尚也就该回来了。”

玄智对着三人深深一拜。

青布僧袍扫过虚无境的地面,带起几缕流光,像是星辰被拂过。

他转身走向轮盘中心时,背影越来越淡,像要融进制那团九色漩涡里。

红妆突然想起第三十七次轮回里,他们在暴雨中跑过断桥,他的僧袍也是这样被雨打湿,淡得像片云。

“玄智!”她喊出口,声音撞在轮盘上,激起层层涟漪。

玄智的脚步顿了顿。

他侧过脸,眼角的泪在光里闪了闪,然后消失在漩涡中心。

轮盘突然剧烈震动。

九色流光炸成碎片,像被风吹散的星子。

红妆本能地护住老向导,铁牛的板斧已经举过头顶。

虚空中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,比当年将军府火场里的梁柱倒塌声更刺耳。

一道黑影从漩涡里挤出来。

它没有具体的形状,却裹着让红妆牙根发酸的阴寒——那是她在机关世家灭门夜闻到的,混合着血锈和腐肉的气味。

“终于等到你了,玄智。”

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骨缝。

红妆的归元钉“铮”地弹出半寸,铁牛的斧刃泛起冷光,老向导的手按在她手背:“是……业火劫的本源。”

黑影在震动中缓缓凝聚,露出模糊的轮廓——额间有道暗红的印记,像朵开在血肉里的花。

红妆的呼吸顿住。

她想起七岁那年,躲在机关匣里看见的最后画面:穿血红色道袍的男人踩过父亲的尸体,他额间,就有这样的印记。

飞卢小说,飞要你好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