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断劫归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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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轮盘震颤的频率越来越高,九色光纹里浮起的怨脸也愈发清晰。
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与腐朽交织的气息,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针尖在刺探皮肤,令人毛骨悚然。

玄智喉间的血沫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,却感觉不到疼——识海里那面因果镜旋转时带起的风,正将他记忆里的碎片一片片掀起:灭门夜的火舌舔过母亲的裙角,带着炽热的灰烬味;老和尚敲着木鱼说“执念即枷”,檀香中混杂着他苍老嗓音的沙哑;红妆在荒野客栈掀翻他的茶碗时眼里的狡黠,茶水溅落的声音清脆如铃;铁牛把烤得焦黑的兔子硬塞给他时的憨笑,兔肉油脂滴落在炭火中发出滋啦声响……

“阿智!”红妆的手攥得他腕骨生疼,声音像一根绷紧的琴弦。

她鬓角沾着血渍,在微弱的蓝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意。

星轨罗盘在掌心泛着幽蓝微光,像是深海中的磷火,映得她眉眼分明。

她另一只手展开半卷千机图,指甲在绢帛上划出沙沙响,像是风吹过枯叶,“我需要布个归因阵,把它们引回该去的轨迹。”

玄智望着那些怨脸。

有张穿儒生长衫的,额角还凝着未干的血珠,分明是他第三次轮回里没能救下的赶考书生;披甲将军的铠甲裂着口,露出下面狰狞的箭伤,正是他在第七次轮回中亲手合上双眼的守边老将。

他们的目光穿过层层光影,似乎在注视着他,眼神中有悲悯、有释然,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信任。

他突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几分释然:“原来不是敌人……是我欠了他们的因果。”

“什么?”红妆的指尖顿住,绢帛上的银线微微颤抖。

“每救一人,我总以为是我渡了他们。”玄智抬手,指腹轻轻碰了碰识海里旋转的因果镜,镜面映出的怨脸突然有了泪光,晶莹剔透,如同晨露滑落叶片。

他胸口的旧疤还在发烫,这次却不再是灼烧,而是像有团温水在皮下流动,温暖而轻柔,“其实是他们用未竟的执念,替我扛了业火劫。”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,仿佛第一次看清了命运的走向,“就像老和尚说的,这局里的棋子从来不止我一个。”

“管他什么因果!”铁牛的吼声震得石屑簌簌落下,他抡起巨斧劈碎扑来的灰雾怨灵,斧刃上腾起刺啦刺啦的青烟,带着硫磺与焦土的味道。

他左臂的皮甲被怨灵抓出三道深痕,血珠顺着肌肉沟壑往下淌,却反而咧嘴笑了,露出一口白牙,“奶奶的,比当年商队遇马匪还痛快!”

老向导不知何时跪在了轮盘边缘。

他本就灰白的头发此刻全白了,每根发丝都浮着淡淡金光,嘴里念的却不是佛经,而是玄智从未听过的古老咒文:“东极木归林,西极金入矿,南极火归烬,北极水归渊……”他枯瘦的手按在地面,龟裂的石板下渗出点点荧光,像是天地在回应他的呼唤,“因果非绝,轮回非苦,执念若有归处,便是解脱。”

红妆突然屏住呼吸。

她的星轨罗盘与千机图重合处泛起金纹,正是机关术里“引”的起手式。

“站到我身后!”她拽着玄智退后半步,指尖在虚空划出银色轨迹,像是缝补时间裂缝的针脚,“归因阵成!”

嗡——

轮盘发出钟鸣般的震颤,震动从脚下传来,仿佛大地也在共鸣。

那些怨脸突然安静下来,穿儒生长衫的伸手接住空中飘的纸页,竟是他没写完的应试策论,纸张泛黄,墨迹仍新;披甲将军的手抚过铠甲裂口,那里慢慢长出嫩绿的草芽,带着湿润泥土的气息,像极了他生前总说“等打完这仗,要回家种桃树”的语气;裹破布的乞儿仰起头,嘴角沾着半块没吃完的炊饼——那是玄智在第十五次轮回里,用最后半文钱买给他的。

玄智的眼泪落下来,砸在青石板上,发出细微的“嗒”声。

他终于看清因果镜里的真相:每道被他救下的命,都在轮回海里为他筑起堤坝;每个他未能救下的人,都化作执念替他挡下业火。

原来不是他在渡轮回,是轮回在渡他。

“该我还债了。”他轻声说。

红妆的手突然收紧:“你要做什么?”

玄智望着她,目光温柔得像老和尚当年替他擦去眼泪时的模样:“因果镜是九域本源所化,只有把它放回轮盘中心,才能让所有因果归位。”他摸出怀里的木鱼——那是老和尚圆寂前塞给他的,木质温润,带着岁月的包浆,“当年他说‘当因果镜转时,你便知道局里的棋子不止你一个’,现在我懂了……这局,是所有被轮回困住的人一起布的。”

铁牛的斧刃突然落地。

他望着玄智,这个总被他笑称“比姑娘还文弱”的僧人,此刻周身竟泛起与因果镜同频的金光:“阿智!”

“铁牛,下次烤兔子记得别放太多盐。”玄智转头对他笑,又看向老向导,“您念的咒文,是轮回海的解语吧?多谢。”最后他望向红妆,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气浪吹乱的发丝,“红妆,归元钉……”

“别说!”红妆的声音在发抖,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,他蹲在荒野客栈门口替受伤的小狗包扎,也是这样温声细语,“我不准你……”

玄智的手指按在她唇上。

他的掌心还带着人间的温度,却在慢慢变轻,像一缕晨雾,触感逐渐虚无。

因果镜从他识海飞出,悬在轮盘正上方,镜面映出九域三千世界的光影:古寺的晨钟,战场的硝烟,妖窟的磷火,仙门的飞瀑……所有被轮回海切断的轨迹,此刻都像游鱼归海般,顺着镜面的纹路流淌。

“所有相,皆是虚妄。”他轻声念诵,身影开始透明,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“但这一世,我终于……放下了。”

金光冲天而起时,红妆下意识去抓他的衣角,却只攥到一把碎光,指尖空荡如风。

铁牛的巨斧“当啷”落地,他蹲下来用满是血的手捧起那些光,像捧着最珍贵的东西,泪水混着血水滴落。

老向导的白发慢慢恢复成灰白,他合掌叹息:“因果归位,轮回得续……善哉。”

九域之上,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,洒在静默的大地上。

红妆跪在空地上,掌心的归元钉突然发烫。

那是她十六岁时,在家族密室里偷铸的最后一件机关,刻着“生死同契”四个字。

此刻钉身的纹路泛着微光,像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。

她抬头望向轮回海。

海面不知何时泛起涟漪,一圈圈荡向天际,像是有什么东西,正从极深极深的地方,慢慢浮上来。

“你还活着……对吧?”她对着风说,声音轻得像句咒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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