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果镜的碎片落进红妆发间时,她正死死攥着星轨罗盘。
檀木佛珠在腕间灼出一道道红痕,像玄智当初替她疗伤时留在她手背上的戒疤——那时候他说,痛是清醒的锚。
此刻这痛却烧得她眼眶发酸,因为镜中走出的“玄智”,连眉峰的弧度都与记忆里分毫不差,唯独那双眼睛,冷得像把淬了千年霜的刀。
“你就是我的另一面?”玄智的声音比她想象中平静。
他本应是消散的,可此刻却站在镜前,衣角被怨念风暴掀起,露出腰间那串半旧的木鱼——那是老和尚圆寂前塞给他的,说“见木鱼如见我”。
镜中我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,黑雾从脚边漫开,裹住红妆的绣鞋。
她闻到腐木混着血腥的气味,那味道浓烈而刺鼻,像是那年她躲在机关匣里,听着族人被斩尽杀绝时,鼻尖萦绕的味道。
“不。”镜中我开口,声线与玄智如出一辙,却多了道淬毒的毛刺,“我是你从未面对的‘我’。你不愿承认,你也有恨。”
红妆的指甲掐进罗盘边缘。
她看见玄智喉结动了动,眼底有暗潮翻涌——那是他在大雪山被雪狼围猎时,强压着恐惧背《楞严经》的模样。
她的手指迅速在罗盘上结印,星轨图突然亮起,九域本源之力顺着她的指尖注入因果镜残片。
“只有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真正的过往,才能打破这场幻象!”
“红妆!”铁牛的吼声混着风刃劈来。
他的巨斧插在两人中间,斧面爬满蛛网似的裂痕,后背的皮甲被怨念撕成布条,露出狰狞的伤疤——那是去年在沙暴世界替玄智挡刀留下的。
此刻他单膝跪地,另一只手死死攥住老向导的手腕。
老向导的白发被吹得狂乱,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画着晦涩的阵纹,每画一笔,眉间就多道血痕。
“守好意识核心!”老向导咬着牙,声音低沉却坚定,“这小子的执念要是散了,轮回海得再沉百座城!”
铁牛的肌肉绷成铁铸的山。
他突然仰头灌了口酒囊里的烈酒,酒液顺着下巴滴在焦土上,腾起青烟。
他竟徒手抓住一道黑紫色的风刃,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,在地上溅出梅花似的血珠。
周围的空气仿佛因这一举动而短暂凝滞,风刃划过的嘶鸣也变得迟疑起来。
玄智的视线被这声吼拽了回来。
他望着铁牛背上还在渗血的伤口,望着红妆发间那片沾血的镜碎片,望着老向导额角的血珠正顺着皱纹往下爬——像极了七岁那年,老和尚倒在他面前时,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的样子。
因果镜突然发出蜂鸣。
红妆启动的“归因阵”撕开黑雾,七岁的玄智缩在佛龛后的画面再次浮现,只是这次,画面边缘多出道玄色衣摆。
那个戴玉冠的男人,指尖夹着一枚刻着龙纹的令牌,正笑着对邪修首领说:“将军府的因果,够锁三百年业火了。”
玄智的瞳孔骤缩。
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沉重而急促,像是要冲破胸膛。
他看见邪修首领颤抖着跪下,额头磕在青石板上:“陛下,小的只是按您的吩咐......”他想怒吼,想质问,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
“原来如此......”玄智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,但那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他心上。
他终于看清,当年屠城的邪修手里,握着的是皇室密令;他追了三十世的仇人,不过是替皇室顶罪的棋子。
记忆里那些午夜梦回的恨,突然变成了团散不开的雾——他恨错了人,恨了个和他一样被命运碾在脚下的可怜人。
镜中我突然发出尖啸。
黑雾裹着他的手臂刺向玄智心口,却在触及的瞬间,被道金色佛光弹开。
玄智望着镜中那张逐渐扭曲的脸,忽然伸手摸向自己心口——那里还留着铁牛的血,带着体温,鲜活的血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他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,“我确实有恨。恨邪修,恨命运,恨自己没能救下老和尚。”镜中我的动作顿住。
“但我也学会了。”玄智抬头,目光扫过红妆染泪的千机图,扫过铁牛染血的巨斧,扫过老向导染血的阵纹,“恨不该困在我一个人心里。”他双手合十,结出的“因果印”在掌心流转,金光像活了似的钻进镜中我体内,“我要带着这些恨,去掀翻那座压着所有人的山。”
镜中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。
他的身影开始与玄智重叠,黑雾逐渐褪成金光,最后化作枚流转着九色光华的印记,烙在玄智心口。
怨念风暴突然平息。
因果镜的碎片悬在半空,每片都映着九域的山川湖海。
红妆听见轮回海的浪声从远方涌来,带着熟悉的咸腥气——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荒野客栈外,黄河的味道。
“成了?”铁牛抹了把脸上的血,咧开嘴笑。
他的巨斧“当啷”落地,震得地面簌簌发抖。
老向导瘫坐在地,仰头望着重新清明的天空,轻声念了句:“善哉。”
红妆却没动。
她盯着玄智方才站的位置——那里只剩片逐渐消散的金光,像朵被风吹散的云。
她猛地攥紧腕间的佛珠,那串檀木珠子不知何时凉了下来,凉得她指尖发颤。
“归元钉!”老向导突然指着她腰间。
红妆低头,看见那枚从不离身的机关钉上,正浮着缕若有若无的金光,像极了玄智念《心经》时,眼底泛起的光。
“你……去了哪里?”她对着那缕金光轻声呢喃。
风卷着轮回海的浪声掠过耳际,她仿佛听见玄智的声音,混在浪里,混在云里,混在九域每寸土地的呼吸里:“等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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