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5章 归墟门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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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玄智的指尖刚触到因果珠的纹路,掌心便传来灼痛——这枚在轮回中收集的暗红珠子,此刻正顺着他的血脉往心脏里钻。

他望着归墟殿门楣上被磨得发亮的三个大字,喉结动了动。

老和尚圆寂前在他手心写的“归墟需破念”,此刻突然清晰得像刻在眼皮上。

“这是……心魔阵?”红妆的声音带着机关师特有的敏锐,她已经绕到玄铁门前的石碑旁,指尖划过碑身若隐若现的纹路,“碑文里藏着阵眼。”

玄智将因果珠轻轻嵌入门侧凹陷的石槽。

“咔”的一声,石碑突然泛起幽蓝光芒,像是被泼了层水的镜面,将四人的影子扭曲成细长的线。

风里的腥气更重了,混着若有若无的梵唱,直往鼻腔里钻。

“谁先试?”铁牛把腰间的巨斧往地上一杵,震得石屑飞溅。

他脖颈处的刀疤随着吞咽动作一跳一跳——那是三年前替商队挡山贼留下的,此刻在蓝光里泛着青。

红妆突然迈出一步。

她的绣鞋尖刚碰到石碑投下的阴影,整个人便像被扯进了染缸,眨眼间消失在幽蓝里。

玄智的僧袍下摆被风掀起,他盯着那片空处,耳中突然炸开女子的哽咽。

“阿妆,爹对不住你……”

是红妆的父亲。

玄智记得她提过,机关世家被灭门那晚,她躲在梁上,看见父亲被乱箭射穿胸口,最后一句话卡在喉咙里,血沫子混着未说出口的遗言,糊了半张脸。

“幻象。”红妆的声音从蓝光里传出来,带着点冷硬的克制。

玄智看见石碑表面浮起细密的铜纹——那是机关术特有的刻痕。

“爹教过我,真正的遗言,不会在死后才说。”

蓝光突然剧烈晃动,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。

玄智看见红妆的影子在涟漪里若隐若现,她的手正快速结着机关师的秘印:食指点中眉心,无名指勾住小指,这是拆解“幻心匣”的起手式。

“爹说过,所有机关都有破绽。”她的声音突然拔高,“阵眼在左腕!”

一道银光从蓝光里爆射而出——是红妆袖中藏的机关针。

幽蓝瞬间被撕开道裂缝,她踉跄着跌出来,发间的木簪歪了,却笑得眼睛发亮:“是爹教我的‘破妄钉’,当年他用这招拆过皇室的锁魂匣。”

铁牛的巨斧“当”地砸在地上。

“该我了。”他的声音闷得像敲鼓,大步踏进蓝光。

这次玄智听见的是哭嚎。“铁爷饶命!我们只是讨口饭吃……”

铁牛的影子在蓝光里佝偻下去,玄智看见他的后背剧烈起伏,像被人按住了脖子的公牛。

“那年雪灾,商队被山匪劫了……”铁牛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以为他们是匪,一斧子……”他突然跪了下去,膝盖砸在石地上的闷响,混着幻象里孩童的尖叫。

玄智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佛珠。

他知道铁牛说的“那年”——商队三十七条人命,最后只剩铁牛和老向导活着走出雪山。

后来他们才知道,那些被铁牛劈倒的“山匪”,不过是裹着兽皮讨粮的流民。

“够了!”铁牛突然暴喝,巨斧被他举过头顶,斧刃在蓝光里泛着冷光,“我杀错了人,我认!但老子不会再躲!”

斧刃劈下的瞬间,蓝光里炸开血花——不是幻象的血,是铁牛掌心的血。

他握着斧柄的手被磨破了,血珠顺着斧刃滴在地上,在青石板上开出红梅花。

“这一世,我要赎罪!”他的怒吼震得石碑上的铜纹簌簌掉落,蓝光像被扎破的气球,“砰”地散了。

铁牛踉跄着退出来,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,可眼睛亮得吓人。

玄智望着他染血的手掌,突然想起荒野客栈里,这汉子把最后半块炊饼塞给他时说的“出家人得吃饱才有力气渡人”。

原来最钝的刀,磨久了也能割开执念。

“该你了。”红妆轻轻碰了碰玄智的胳膊。

她的指尖还沾着机关针的铜锈味,混着点淡淡的沉水香——是她总在怀里揣着的父亲旧帕子。

玄智深吸一口气,走进蓝光。

这次没有声音,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白。

等雾气散开,他看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少年,正蹲在焦黑的断墙前哭。

那是七岁的玄智,将军府被邪修屠城那晚,他缩在井里,看着母亲的头滚到脚边,金步摇上的珍珠滚进血里。

“你本该死在那夜。”少年突然抬起头,脸上的泪还挂着,眼睛却像淬了毒,“你本该是个凡人,报仇、娶妻、生子,像所有俗人一样活。”

玄智的喉咙发紧。

他想起老和尚背他逃出城时,背上的温度;想起在破庙读经时,老和尚用枯枝在地上写“忍”字;想起红妆替他挡剑时,溅在他僧袍上的血,比佛经里的朱砂还艳。

“你是我未走的路。”他缓缓合十,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,“但我已找到自己的答案。”

少年的身影开始模糊,像被风吹散的灰。

玄智看见雾气里浮出老和尚的笑脸,看见红妆歪着脑袋拆机关匣,看见铁牛举着炊饼冲他笑。

这些画面像串在佛线上的珠子,一颗一颗,把他的心串得稳稳的。

“轰——”

石碑突然裂开道缝隙,归墟殿的玄铁门发出呻吟,缓缓向两侧退去。

混着混沌腥气的风灌出来,吹得玄智的僧袍猎猎作响。

殿内传来低沉的钟鸣,像是谁在极深的井底敲了口古钟,余震顺着地面爬上来,挠得人后颈发麻。

玄智转身看向红妆。

她的发梢还沾着蓝光里的余韵,星轨罗盘在她掌心泛着微光——那是机关世家的信物,据说能指引九域锁的位置。

“进去之后,可能再也无法回头。”他的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,“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吗?”

红妆轻轻一笑,指尖抚过罗盘上的星纹。

她的眼睛里映着归墟殿内的幽光,像藏了片翻涌的海。

“你说呢?”她握紧罗盘,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,“我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。”

铁牛把巨斧往肩上一扛,老向导摸出青铜铃晃了晃,清脆的铃声盖过了殿内的钟鸣。

玄智望着三人的背影,突然想起老和尚说过的“九域有始,归墟有终”。

或许终局不是结束,而是另一段因果的开始。

四人踏入殿门的瞬间,玄铁门轰然关闭。

天地突然暗了下来,像被谁扯灭了灯。

玄智的僧鞋踩在青石板上,听见空荡的回响。

他抬头望去,前方是一条幽深的长廊,四壁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,在黑暗里泛着幽微的光,像无数双眼睛,正盯着他们的背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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