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智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，额角抵着青石板的刺痛混着幻相残留的眩晕，让他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。
直到头顶又有碎石砸在背上，他才猛地吸了口气——那疼是真的，混着密室里霉湿的土腥气直往鼻腔里钻。
师父说遇险摇铃，可这铜铃...他攥紧腰间的旧铜铃，金属凉意顺着掌心渗进骨头。
幻相里那座刻着经咒的石碑突然在眼前闪了闪，最后一行破幻者，需自渡的字迹像被火烧过，边缘卷曲着烙进他眼底。
又是一声闷响，左侧石壁裂开蛛网状的纹路，半人高的佛像咔地栽倒，莲花座上的裂痕里漏出细沙，簌簌落进他脚边的积水。
玄智屈指叩了叩身侧的石墙，指节传来空洞的回响——这密室建在山体裂隙上，四壁全靠外层的夯土支撑，方才幻相里的震动早把根基震松了。
得找裂隙最窄的地方冲。他扯下袈裟裹住头，目光迅速扫过密室四角。
东南角的墙根有块青石板颜色发暗，凑近了能看见石缝里渗出的水痕——那是山体渗水的路径，说明此处岩脉最薄，或许能凿出个缺口。
正弯腰要推那块青石板，身后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。
玄智脊背一绷，顺着石壁缓缓转身，就见密室中央的石匣前立着道身影。
粗布短打，束发用的是根褪色的红绳，右手握着柄三寸长的铜制机关锁，锁头正抵在石匣的锁孔上。
红妆？他脱口而出，声音里带着三分惊，七分疑。
上回在荒野客栈，这女扮男装的小厮用机关弩逼得他退了三步，此刻她鬓角沾着碎土，左袖破了道口子，露出底下一截雪白的手腕——显然刚从什么地方拼杀过来。
红妆听见声音，指尖在锁孔边缘轻叩两下，铜锁发出细微的嗡鸣。
她侧过半边脸，眼尾微挑：和尚记性倒好。话音未落，脚边突然弹出三根细如牛毛的钢针，分别钉向玄智的足踝、膝盖和丹田。
玄智没躲，盯着钢针轨迹瞳孔微缩——这是机关门的守宫针，触发后会根据目标移动方向变轨。
他脚尖点地轻轻旋身，钢针擦着僧袍下摆扎进石壁，发出噗的闷响。
第二重。红妆的声音像浸了冰水，左手快速结了个印，石匣两侧的烛台突然爆出幽蓝火焰，火舌扭曲着凝成两条火蟒，吐着信子缠向玄智的脖颈。
玄智后退半步，袈裟被火舌燎出焦痕。
他望着火蟒游移的轨迹，突然笑了：《考工记》里说火引需气，气断则火灭。指尖掐着佛珠快速拨动，空气里泛起细微的震颤——那是用佛门风轮印引动气流，将火蟒周围的氧气抽走。
蓝焰唰地熄灭，红妆的手指在石匣上重重一按，第三重机关终于现形：石匣底部弹出十二根青铜刺，呈北斗阵排列，每根刺尖都泛着幽绿的光。
够了。玄智抬手止住她要继续动作的手，你这锁卡错了第三和第七环。他屈指敲了敲铜锁的某处，机关术里七星连珠讲究天枢转，天璇随，你把天枢的簧片装反了，硬开的话...他目光扫过青铜刺上的毒，石匣会炸成碎片，你我都得喂毒刺。
红妆的呼吸顿了顿，低头仔细查看锁身。
半响，她扯下腰间的帕子擦了擦锁芯，抬头时眼里多了丝探究：你怎么知道？
前日在幻相里，我见过一本《机关要术》。玄智指尖抚过佛珠，过目不忘而已。
红妆的眉尾跳了跳，突然把铜锁塞到他手里：解。
玄智没接，反而伸手按住石匣：你要这东西？
石匣里传来嗡鸣，一道金光破匣而出，悬浮在空中的玉简上刻着九域图纹，隐约能看见荒野客栈四个篆字。
红妆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，抬手就要抢，却见玄智的手指在她腕间虚点——那是《金刚经》里观自在心法，通过感知气息流动预判动作。
别急。玄智退开半步，让玉简的光笼罩两人，这东西能送我们去下一个世界。
但你看。他指了指不断掉落的碎石，密室撑不过半柱香，你我单打独斗，谁都出不去。
红妆盯着他的眼睛，喉结动了动：凭什么信你？
你需要解机关的帮手，我需要懂器物的同伴。玄智的声音轻得像山风，你识天下百器，我解众生心念——这是轮回海给的缘。
头顶传来巨石滚落的轰鸣，玄智抬头望了眼逐渐塌陷的穹顶，又看向红妆：选吧，是跟我赌一把，还是跟这密室一起埋？
红妆咬了咬下唇，突然笑了：和尚倒会算人心。她扯下红绳重新束发，说，怎么出去？
东南角的青石板。玄智指向墙根那块暗色石板，底下是山体裂隙，我用掌力震松岩脉，你用机关锁撑开缝隙。
好。红妆摸出两把薄如蝉翼的铜片，我数到三。
一。玄智掌心按在石板上，默念《楞严经》里的不动明王咒，内力顺着掌纹渗入石缝。
二。红妆的铜片已经插进石板缝隙，指尖青筋凸起。
三！
玄智低喝一声，石板咔地裂开，红妆的铜片顺势一撬，碎石混着山风灌了进来。
两人同时跃起，玄智抓住红妆的手腕，在密室彻底坍塌的瞬间冲了出去。
耳畔的风声突然变了，像是有无数水浪在轰鸣。
玄智低头，见脚下是翻涌的黑色海浪，浪尖上漂浮着点点星火——那是轮回海的光。
玉简的金光裹着两人，像片叶子被卷进漩涡。
抓紧！红妆的声音混着海浪声传来，玄智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抓住了她的衣袖。
漩涡深处闪过一片昏黄，像是客栈的灯笼，又像是凝固的黄昏。
玄智眨了眨眼，再睁眼时，鼻尖已经闻到了陈酒混着霉木的味道——那是种他从未闻过的，停滞的、腐朽的气息。
这是...他的话被海浪声淹没，红妆的手在他掌心紧了紧。
下一刻，两人的身影彻底没入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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