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智的僧鞋刚触到光门边缘,潮湿的雨气便裹着旧木梁的霉味扑面而来,那股味道钻进鼻腔,带着一种腐朽又潮湿的气息,让他忍不住轻皱了下眉头。
他下意识护住红妆的肩膀,两人被无形的力道一拽,再睁眼时已站在客栈青石板地上,脚下的青石板凉凉的、硬硬的,触感粗糙,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。
滴答——,那檐角漏下的雨珠砸在瓦罐里的声音,清脆而又单调,仿佛是时间在这诡异空间里的唯一声响,和记忆中分毫不差。
穿粗布短打的商队商人正围着火炉烤手,可那本该蒸腾的热气却像冻住了似的,在他们头顶凝成灰白的雾团。
周围的墙壁上,有雨水渗透留下的斑驳痕迹,昏黄的烛光在雾团中摇曳不定,给这场景增添了几分阴森。
梳着双髻的小女孩攥着拨浪鼓,鼓面褪色的红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,发出轻微的“簌簌”声,仿佛是时光在快速流逝的叹息。
最里间的老妇人弓着背擦桌子,抹布擦过的地方反而更脏,木头上的水渍呈螺旋状晕开——全是重复的轨迹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、压抑的氛围,让人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。
红妆的指甲掐进玄智手腕,她的手微微颤抖着,内心满是震惊与恐惧:“他们的影子......”她声音发颤,“影子是反的。”玄智顺着看过去,商队商人的影子斜斜拖向左边,可窗外暴雨明明从东边来。
玄智心中一惊,这异常的现象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。
“这不是巧合。”红妆的声音低得像叹息,“是轮回。”此时她的心中满是疑惑与不安,不知道这轮回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。
玄智的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佛珠,他的脑海中迅速思索着这一切的缘由。
他想起古刹石壁上那行被青苔覆盖的偈语——“四劫回廊,梦茧自缚”,喉间泛起苦涩。
第四劫的试炼场,竟藏在他们最熟悉的“旧梦”里。
“唰!”刀光突然劈来,那凌厉的刀风带着一股寒意,吹在脸上生疼。
商队里最壮实的胡茬汉子举着朴刀,刀刃离玄智咽喉不过三寸,却像被无形的手拽住,悬在半空发抖。
他脖颈上青筋暴起,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:“你、你是破坏平衡的人!”
玄智盯着他衣襟上的暗红斑痕,那血渍边缘泛着褐黄,分明是陈血被水浸开的模样。
玄智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,声音沉稳地说道:“昨夜你被傀儡刺中左腹,”他声音沉稳,“血溅在门框第三块木板,今日却染在衣襟第二颗盘扣。”他伸手捏住汉子手腕,“你重复的不是今日,是昨日的死。”
汉子的刀“当啷”坠地,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客栈里回荡。
他突然捂住脸,指缝里溢出呜咽:“我总梦见自己死在雨里......可明明该活着走出去的......”
红妆的目光早已扫过整座客栈,她的心中充满了紧张与期待,希望能找到破解这一切的线索。
她踮脚摸向房梁,指尖触到一道极细的凸起——是机关世家特有的“隐纹”,用蜂蜡混着金粉雕的,那凸起在指尖下有着细腻而又光滑的触感。
“借我火折子。”她回头对玄智笑,眼尾却绷得极紧。
火苗凑近房梁,隐纹遇热显形。
那是只振翅的玄鸟,鸟喙正对着西墙第三块砖。
红妆屈指一弹,砖缝里传来“咔嗒”轻响,整面墙向两侧滑开,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。
密室比想象中逼仄,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,让人有些喘不过气。
靠墙的檀木柜上供着半柱残香,那袅袅的香烟带着一种淡淡的苦涩味。
老妇人正坐在蒲团上,银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像是等了他们很久。
“你们终于来了。”她的声音像旧书页摩擦,“这座客栈,是影流用执念织的茧。”她抬手指向角落缩成一团的小女孩,“只有她还记得真正的过去。”
小女孩的拨浪鼓掉在地上,发出“砰砰”的声响。
她的眼睛像蒙了层雾,可当玄智念起《药师经》时,那层雾突然碎了。
“我看见......”她抽噎着抓住玄智的僧袍,“影流在祭坛最深处,他跪在地上,把自己的血滴进青铜碗里......他说要召来‘第四劫’的力量......”
“好个小崽子。”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,那声音冰冷而又诡异,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。
影流的青衫沾着雨珠,眼尾的红纹像被血泡过,正顺着脸颊往下淌。
他抬手一抓,老妇人瞬间化作飞灰,密室四壁开始扭曲——房梁往下压,地砖往上翻,商队商人的哭嚎声突然变远,又突然近在耳边。
那扭曲的墙壁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声响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。
“送你们回去。”影流的笑像冰碴子,“再尝一次,七日轮回的滋味。”
玄智的太阳穴突突跳着,他的内心充满了紧张与决绝。
他在转身的刹那,用佛珠在掌心划出浅痕——这是他在《楞严经》里读到的“醒梦印”,真实世界的痛不会随梦境消失。
红妆则摸出袖中半片铜簧,反手按进机关缝隙里,那是父亲教她的“逆触”,能让下次轮回直接跳转到触发点。
再睁眼时,雨还在下,商队商人还围着火炉。
玄智低头看掌心,那道血痕还在渗着细血珠——第三次轮回了。
红妆冲他点头,手指悄悄指向西墙。
他们跑得比雨更快。
绕过装醉的马夫,避开反复擦拭桌子的老妇人(这次是虚影),甚至在小女孩递来拨浪鼓时,玄智轻声说:“跟我们走,就能见到你娘。”
祭坛的门藏在柴房地下。
影流正跪在青铜鼎前,他的血顺着鼎沿往下淌,在石砖上积成暗红的河。
“不可能!”他猛地回头,红纹几乎要爬到眉骨,“你们怎么可能......”
“你才是被困的人。”玄智的声音混着佛号,在空旷的祭坛里嗡嗡回响。
他想起这些天在轮回里记下的每声叹息、每滴眼泪——商队商人想寄回家的信,老妇人藏在鞋底的银锁,小女孩拨浪鼓里的半块糖。
“他们的执念,早把你捆成茧了。”
影流的身体开始透明。
他瞪着玄智,突然笑了:“你以为破了梦就赢了?
等你推开那扇门......”
“轰——”客栈像被捏碎的泡沫,眨眼间只剩一扇青铜门立在雨里。
门上浮雕着九只首尾相接的玄鸟,鸟喙正对着门中央的圆孔——像只巨大的眼睛,正盯着他们。
红妆摸出怀里的舍利。
那金色的光刚凑近圆孔,门内就传来清脆的碎裂声,像是无数镜子同时落地。
玄智望着那扇门,突然想起老和尚临终前说的话:“因果如镜,照见真心。”他伸手搭在门环上,青铜的凉意顺着指尖爬进骨头。
门后,会是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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