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智左肩的血顺着僧袍往下淌,每一滴都砸在他心口。
亡灵战士的骨爪还悬在半空,幽火映得红妆的脸忽明忽暗——她机关匣里的弹丸闪着冷光,可玄智能看见她指尖在抖。
不是害怕,是在计算角度。
智哥哥。红妆突然开口,声音比山风还轻,它胸口。
玄智顺着她目光望去。
亡灵战士胸甲缝隙间,一点幽蓝忽隐忽现,像被乌云遮住的星子。
他想起老和尚说过,执念成灵者,三魂七魄凝于一处,唤作魂晶。
你引它回忆,我破魂晶。红妆的拇指在机关匣上一扣,弹簧轻响,它刚才摸玉佩时慢了半拍——执念在未完成的事上。
玄智咬了咬舌尖,血腥味冲散脑中的混沌。
他缓缓蹲下,盘起的僧袍沾了满地血。
亡灵战士的矛尖还抵着他心口,却没再往前送——或许是被那句往生咒勾住了。
将军。他声音发哑,却比念经时更沉,你守了这尸山百年,可曾见过李字玉佩的主人?
亡灵战士的骨指突然蜷缩,矛杆在地上划出火星。
它喉间发出砾石摩擦般的声响,玄智的太阳穴突突跳——那是记忆翻涌的征兆。
我替你念往生咒。他重复,掌心按在矛杆上,血渗进骨纹里,但你得告诉我,为何不肯走。
幽火骤然暴涨,玄智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:铠甲裹着年轻躯体的将军,在暴雨里跪在断旗前;染血的玉佩被塞给逃向山林的百姓;最后一眼是漫山遍野的敌寇,和自己心口插着的箭。
末将...未能护得百姓周全。
沙哑的男音撞进玄智耳中,他浑身一震。
这是亡灵战士第一次发出人声,带着百年前的苍凉。
红妆的脚尖在地上轻点,借着玄智吸引注意力的刹那,她像只狸猫般窜上亡灵战士肩头。
机关匣弹出三寸长的银针,针尖泛着青——那是她用寒铁混着商队老匠人的逆震粉铸的,专破灵体共鸣。
嗤。银针刺进魂晶缝隙的瞬间,整座尸山都在震动。
幽蓝火焰炸成乱星,亡灵战士的骨臂疯狂挥舞,差点将红妆甩下去。
她咬着牙扣住肩甲缝隙,另一只手死死攥住针尾。
放下即解脱。玄智猛地拔高诵经声,《往生咒》的梵音裹着血味撞进亡灵战士识海。
他看见那团幽火里浮现出当年的小女孩,举着半块玉佩朝将军笑:李叔叔,阿娘说等打完仗,要给你做糖糕。
亡灵战士的骨爪突然松开。
玄智踉跄着后退,看着它缓缓弯腰,拾起地上的断矛——不是攻击,而是用矛尖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安字。
护...安城。
最后一个音节消散时,魂晶咔地裂开蛛网纹。
红妆猛地拔出银针,幽蓝光芒如潮水退去。
亡灵战士的骨架一块接一块崩解,最后化作漫天星屑,连那半块玉佩的碎屑都融入风里。
智哥哥!红妆从半空跳下来,伸手要扶他,却被玄智躲开——他盯着地面,那里有个极小的青铜角闪了闪,又沉进土里。
走。他扯下袖布缠住伤口,那东西...以后再说。
商队老者哆哆嗦嗦地举着火把,众人顺着亡灵战士消失的方向往前走。
长廊两侧的石壁上嵌着夜明珠,照出满地白骨,每具骸骨的手都朝着同一个方向——尽头那座古殿。
殿门足有两丈高,青铜门环上缠着枯藤。
门心刻着三个碗口大的凹槽,分别雕着贪、嗔、痴三个字,字缝里泛着暗红。
红妆摸出怀里的铜牌碎片——这是他们在第三个小世界从盗墓贼手里抢来的,说是能开尸山宝库。
她试着往贪字槽里一按,铜牌突然发烫,叮地弹开,在地上蹦出三尺远。
不是钥匙。玄智蹲下身,指尖划过嗔字凹槽,是心镜。
红妆挑眉:心镜?
你看这纹路。他指着槽边细如发丝的刻痕,和我佛经里写的照见五蕴皆空一样——要映出自己的执念,才能开。
老者突然咳嗽:小师父莫要胡言,这...这哪能
七岁那年。玄智打断他,声音轻得像叹息,邪修屠了安城,我抱着阿妹躲在米缸里。
她问我哥哥,为什么他们要烧我们的糖人摊,我答不上来。
后来她被拽出去时,手心里还攥着半块没化完的糖。
他话音未落,嗔字凹槽突然泛起红光。
红妆盯着他发白的嘴唇,突然开口:我十岁那年,阿爹在给皇室铸九域锁的最后一夜,全家被堵在工坊里。
我躲在风箱后面,听阿娘说阿妆,要记住机关匣的暗扣。
他们的血溅在锁胚上,像开了朵红牡丹。
痴字槽亮了。
玄智看向老者:老丈,您总说当年是同门背叛才入的盗道。
可您每次擦那把短刀,都会在刀镡刻一道痕——是您亲手杀了那个偷金印的师弟,对吗?
老者浑身剧震,火把啪地掉在地上。贪字槽的红光骤然暴涨,三道光柱冲天而起,古殿门轰地裂开。
殿内的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红妆用袖子遮住脸,却还是看见满地的金银珠宝,玉台上那枚金色钥匙最显眼,上面第四劫三个字像活了似的,在她视网膜上烙下印记。
这就是轮回钥?她刚要伸手,地面突然剧烈震动。
玄智一把拽住她后领,两人踉跄着退到门边——刚才还紧闭的殿门不知何时又合上了,黑暗从门缝里渗进来,像有无数只手在扒门。
恭喜啊。
沙哑的笑声从头顶、脚下、四面八方涌出来。
红妆的机关匣自动弹出七枚淬毒弹,玄智的佛珠串在掌心勒出红印。
他们望着玉台方向,那里的金光正在被阴影吞噬,而阴影里,无数道幽蓝的光正在亮起——比之前那只亡灵战士更亮、更完整的幽蓝火焰,正从珍宝堆里站起。
是...是守殿卫!老者瘫坐在地,我听老盗说过,尸山最深处...养着整支阴兵!
红妆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她望着玄智染血的僧袍,又望着那些逐渐清晰的甲胄轮廓——这次的亡灵战士,腰间挂着完整的玉佩,矛尖上还滴着暗褐色的血。
殿内的金灯突然全部熄灭。
黑暗中,第一声骨甲摩擦的声响,比任何威胁都刺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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