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迷雾中的考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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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玄智的麻鞋刚沾到岛岸的碎石,咸腥的潮气就顺着领口钻了进来,那股湿漉漉的凉意瞬间包裹住他的脖颈,像冰冷的触手在皮肤上缓缓爬行。

他低头避开一块凸起的礁石,僧衣下摆已被浪沫浸得发沉,后颈那道旧疤却还在发烫,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抵着,皮肤表面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炽热的灼烧感。

小师父这是迷了路?

沙哑的嗓音从左侧传来,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,粗糙而干涩,在寂静的海边格外刺耳。

玄智抬眼,见一块半人高的礁石后蜷着个老翁,枯树枝似的手正捏着渔网,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被风掀起,露出半截干瘦的小腿。

那小腿上的皮肤皱巴巴的,如同干裂的土地,在海风的吹拂下显得格外沧桑。

他脚边搁着个陶瓮,瓮口飘出股酸腐的鱼腥味——该是腌了太久的咸鱼。

那股刺鼻的气味钻进玄智的鼻腔,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,胃里也泛起一阵恶心。

玄智的手指在佛珠上轻轻一捻,佛珠光滑的表面在指尖滑动,带来一丝温润的触感。

老首座说过,凡境遇人,先看三态:目、手、足。

这老翁的眼睛半眯着,眼尾皱纹里凝着盐粒,倒像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;可右手拇指指腹却有圈薄茧,那是常握刻刀才会有的——渔民补网该磨的是指节。

在下云游至此,见这岛有古寺残垣,便想求个歇脚处。玄智合十,目光扫过老翁脚边那截渔网——网绳编法竟和慈恩寺藏经阁那卷《山海百器图》里的锁魂结有三分像,不知老丈在此多久了?

久得很喽。老翁扯了扯渔网,断了的麻线在指缝间发出刺啦声,那声音尖锐而细碎,如同夜枭的叫声,在寂静的海边回荡。打我记事起,这岛就没见着过外人。

小师父是头一个。他突然抬起浑浊的眼,不过...你颈后那道疤,倒让我想起件旧事。

玄智的呼吸顿了顿,心脏也猛地一缩。

七岁那夜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:血浸透的青石板,母亲护着他往佛堂爬,后背被邪修的剑挑开的伤口——后颈的疤,正是那时被飞溅的火炭烫的。

那血腥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,刺鼻的血腥味也似乎弥漫在空气中。

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,锁片还在发烫,那热度透过皮肤,让他的手掌微微颤抖。老丈见过这样的疤?

哪能呢。老翁低头补网,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陶瓮边沿,那动作缓慢而机械,仿佛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。许是海雾瞧多了,老眼昏花。

海风卷着碎浪扑来,那海浪拍打着礁石,发出巨大的轰鸣声,仿佛一头愤怒的野兽在咆哮。

玄智借机退后半步,让视线越过老翁头顶。

这才发现岛崖边的灌木有些古怪:寻常海岛上多是灰绿的海桐,可这里的叶子泛着暗红,叶脉在雾里竟隐隐发亮,像是浸过血。

那雾气在灌木周围缭绕,如同鬼魅的身影,缓缓飘动,时而遮住灌木的轮廓,时而又露出那诡异的暗红色。

几只海鸟在低空盘旋,发出尖锐的叫声,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。

更奇的是三株灌木的位置——从他站的角度看过去,恰好和半山腰古寺的残塔、海边的礁石连成一线,像极了慈恩寺首座讲《大日经》时画的三才锁魂阵。

老丈可知道这岛上的花草?玄智随意踢了踢脚边的碎石,石子骨碌碌滚到一株灌木下,惊起几只黑蝶。

那黑蝶振翅飞起的声音,如同细碎的沙沙声,在寂静的氛围中格外清晰。

蝶翅展开时,他瞳孔微缩——蝶翼上的纹路,和藏经阁那卷被虫蛀的《万劫阵图》里引魂蝶的记载分毫不差。

花草?老翁的手顿了顿,那停顿的瞬间,仿佛时间都凝固了。海岛上能有什么金贵花草?

小师父要是累了,不妨去古寺歇着,那破庙虽漏雨,总比在风里站着强。他弯腰收拾渔网,陶瓮却当啷一声倒了,几条腌得发黑的咸鱼滚出来,其中一条的鱼头竟长着三只眼睛。

那三只眼睛圆睁着,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恐怖,让玄智的喉结动了动。

他想起轮回使者说的因果任务,想起老首座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因果如网,解铃需见网心。

此刻眼前这张网,网心怕是就在那些暗红的灌木、三只眼的咸鱼,还有老翁不自然的补网动作里。

他装作踉跄一步,蹲身去捡咸鱼,指尖却悄悄碰了碰灌木的叶片——叶片薄得像纸,被他一碰就碎成齑粉,露出底下埋着的半块青石板,石板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梵文,正是《金刚经》里一切法无我的半句。

那石板的触感冰冷而粗糙,仿佛带着岁月的沧桑和无尽的秘密。

老丈,这古寺从前可是座佛寺?玄智直起身子,拇指轻轻碾着佛珠,我瞧这石板上的字,倒像是...镇邪用的。

佛寺?老翁突然笑了,笑声像破风箱,那声音尖锐而刺耳,让人毛骨悚然。那是座凶寺!

二十年前有个游方和尚在里头念什么经,结果半夜招来了...招来了...他的声音陡然低下去,浑浊的眼突然亮得吓人,招来了吃人的鬼!

玄智的后颈又开始发烫,那热度从后颈蔓延开来,让他的头皮都发麻。

他望着老翁突然紧绷的肩背,望着他脚边那截编着锁魂结的渔网,望着半山腰古寺残垣上飘着的经幡——经幡的颜色,和他七岁那年佛堂里挂的一模一样。

那经幡在风中飘动的声音,如同幽灵的叹息,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。

老丈,我想去古寺看看。玄智退开两步,指尖按在腰间锁片上,或许能替那些...招不来的魂,念几句往生咒。

别去!老翁猛地站起身,渔网啪地砸在地上,那声音清脆而响亮,仿佛是某种警告。那庙后头的岩石不能碰!

上个月有只野狗撞了最东边那块石头,结果...他的话戛然而止,像是突然意识到说多了。

玄智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东边。

三块一人高的岩石呈品字形排列,最东边那块的石缝里塞着截褪色的红绳——和他在慈恩寺塔底见过的破阵引红绳,用的是同一种结法。

他的心跳快了几分,内心既充满了对解开因果之谜的渴望,又对即将面临的危险感到恐惧。

老首座曾说,古寺镇邪阵多以三才为基,破阵需动生门。

此刻这三块岩石,东边是生门位,若将最东边的石头往东南方挪三步,阵眼就会露出来。

老丈,你说那野狗怎么了?玄智故意放慢语速,眼角余光却盯着岩石。

没怎么!老翁弯腰去捡渔网,背对着他的手却在发抖,那颤抖的手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慌乱。小师父爱去哪去哪,我这把老骨头可管不着。

玄智不再多问。

他的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,一方面害怕挪动石头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,另一方面又急切地想要解开因果之谜。

他走到东边岩石前,掌心抵着粗糙的石面——石面凉得刺骨,和七月的海风完全不符。

那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,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。

他深吸一口气,运起少年时挑水练出的臂力,大喝一声,石头轰地挪动半寸。

你疯了!老翁的声音里带着颤音,那颤音中充满了惊恐和愤怒。那石头底下埋的是

是引魂阵的阵眼。玄智打断他,额头渗出细汗,又推了两步。

那汗水顺着额头滑落,滴在地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
石头底下露出个黑洞,洞里飘出股熟悉的腥气——和轮回海浓雾里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
那股腥气刺鼻而浓烈,让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。

够了!老翁突然冲过来,枯瘦的手死死攥住玄智的手腕。

玄智惊觉这看似虚弱的老人竟有千斤之力,腕骨几乎要被捏碎。

那疼痛从手腕传来,让他的眉头紧紧皱起。

可更让他心惊的是,老翁的掌心有块月牙形的胎记——和他在藏经阁那卷《轮回秘录》里见过的因果使标记,分毫不差。

你真以为自己能轻易离开?老翁的声音变了,像有两个人同时在说话,一老一少,那声音诡异而阴森,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。这岛是轮回海的第一重锁,你破了阵,只会招来更凶的业火!

玄智咬着牙,另一只手抓住岩石边缘,猛地一推。

他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,就是解开因果之谜,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。

石头终于挪到位,黑洞里呼地窜出一道金光,直刺向天空。

那金光耀眼而夺目,让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。

海面突然翻涌,巨浪拍在岛岸上,溅起的水花里竟飘着点点磷火,像极了七岁那夜佛堂外的鬼火。

那磷火闪烁不定,仿佛是无数双诡异的眼睛在注视着他。

老翁的手松开了。

玄智后退两步,看着他的身影在金光里扭曲——灰布衫下露出暗纹长袍,半张脸开始剥落,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。

那扭曲的身影和青灰色的皮肤,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和恐惧。

他听见老翁(或者说,不再是老翁的它)低笑:小和尚,你以为破了阵就能见因果?

等金光散了,你就知道...真正的因果,才刚要开始。

金光越来越亮,刺得玄智睁不开眼。

他握紧锁片,后颈的疤烫得几乎要裂开。

那疼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,但他依然强忍着。

海浪声里,他听见老首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因果如刀,割的是人心。

当金光终于消散时,玄智缓缓睁眼。

礁石旁哪还有什么补网的老翁。

只有半截染血的渔网,和地上那只陶瓮——瓮里的咸鱼不知何时全不见了,只剩一滩黑血,血里沉着块青铜片,上面刻着四个字:因果无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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