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冰门启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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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风雪灌进喉咙的瞬间,玄智本能地将小豆子往怀里又拢了拢。

凛冽如刀的寒意割着喉管,他咽下一口冷气,喉头像结了层薄冰。

这是他第五十次被轮回海甩进陌生世界,可这次的抽离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——他能清晰感觉到魂魄像被人攥在掌心反复揉捏,红妆的指尖几乎要掐进他腕骨里,铁牛的吼骂声被风声撕成碎片,老向导的油布包擦着他耳垂飞出去时,他甚至看清了包角磨破的线头在风中翻卷的样子。

抓紧!他哑着嗓子喊,声音刚出口就被卷进漩涡里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眼角余光瞥见红妆发间的绒花被吹得七零八落,有一朵沾着她的血珠,正打着旋儿往黑暗里坠。

那朵绒花在空中翻滚的姿态异常缓慢,像是某种无声的哀悼,带着微弱血腥味的风掠过鼻尖,让他想起第三次轮回里那个被山贼劫走的绣娘,她最后也是这样,攥着半朵残花消失在乱刀下。

下一秒,所有的拉扯突然消失。

玄智踉跄着栽进雪里,后颈的雪粒顺着衣领钻进去,冻得他打了个寒颤。

冰冷刺骨的触感从脊背蔓延开来,像是整个人被塞进了冰窖。

小豆子在他怀里缩成团,牙齿磕得咯咯响,睫毛上的白霜比红妆的更厚,呼出的气息在脸颊上凝成细碎的冰晶。

铁牛扑通一声摔在三步外,佩刀早不知飞哪儿去了,正用粗布裹着的手拼命搓脸:他奶奶的,这鬼地方能把舌头冻成冰碴子!他的声音闷在厚重的皮袄里,却仍透着股粗犷的怒意,呼出的白气刚离开唇边就结成了细小的冰珠。

老向导扶着块冰岩站起来,油布包没了,灰白胡子上结满冰珠,见玄智看过来,冲他扯了扯嘴角——那笑意比雪还冷,仿佛连笑容都被冻结了一瞬。

看那儿。红妆的声音带着冻僵的涩意,像是从冰层深处传来。

她半蹲着拍去玄智肩头的雪,指尖突然顿住,顺着她视线望过去,玄智呼吸一滞。

冰原尽头,一座足有三十丈高的门扉正从雪雾里显出身形。

那是一座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巨大门扉,表面浮着幽蓝的光晕,如同流动的水银。

门楣上三个阴刻的字被风雪吹得忽明忽暗:寒心劫。

又是考验。红妆搓着发疼的手腕站起来,眉峰拧成两股绳。

她的外袍下摆结了冰,走动时发出细碎的脆响,仿佛每一步都踩碎一片冰晶。

玄智没说话。

他盯着冰门纹路,喉结动了动——那些盘桓的冰棱走向,竟与《金刚经·破妄篇》里观相非相的偈文排布暗合。

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轮回钥,金属的温度透过布料渗入皮肤,带来一丝暖意。

他记得老和尚曾说,真正的佛法不在经卷里,在天地万象中。

此刻冰门的每道裂痕,都像在他心里敲了记木鱼。

让开。他脱了外袍裹住小豆子,走到门前。

掌心刚贴上冰面,刺骨寒意便顺着经脉往骨头里钻,比轮回海的吸力更狠。

他闭了眼,舌尖抵着上颚,开始默诵: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...

冰门突然震颤起来。

玄智睁开眼,看见门缝里渗出一线金光——是他掌心的温度?

不,是经文里的不住相破了冰门的相。

门缝缓缓裂开寸许,冷雾呼地涌出来,裹着股腐锈味,像极了第一次轮回古寺里那口枯井的味道。

风中夹杂着细微的低语,仿佛有人在耳边呢喃,却又听不清内容。

你懂机关术?铁牛凑过来,哈出的白气在面前凝成小冰珠。

他的手指粗得像胡萝卜,戳了戳冰门又赶紧缩回去:娘的,比打铁炉的铁块还凉!

玄智摇头,掌心还留着冰的灼痛感:是心法。

话音未落,小豆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喊。

玄智转头,正看见他踉跄着往门里迈了半步,鞋底刚碰到门内的黑冰,整个人便僵住了——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,嘴角扯出个傻笑,像极了被邪修下了迷魂咒的村童。

小豆子!红妆扑过去要拉人,玄智却更快一步攥住孩子的后领。

小豆子的手腕在他掌心轻得像根芦苇,可当他的指尖触到黑冰时,眼前突然闪过幅画面:七岁的玄智跪在焦土上,抱着老和尚冰冷的尸体,耳边是邪修的笑声。

这不是你的过去。玄智用力掐了掐小豆子的虎口,孩子吃痛地抽了抽,眼神慢慢聚焦。

他指着黑冰上浮动的幻影——那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,正举着糖人冲小豆子笑,是它想让你相信的过去。

红妆蹲下来,用匕首尖敲了敲黑冰。

冰层发出嗡的轻响,震得她虎口发麻:机关术里的幻阵,用记忆当引。她抬头时,睫毛上的霜花掉了两瓣,落在雪地上,发出轻微的嗒声,但门轴这儿有暗纹。她指了指门扉内侧,那里有道极细的冰线,我爹说过,上古机关喜欢藏声引。

玄智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,忽然注意到冰层的震颤频率变了。

刚才他念诵经文时,冰门的震动是咚、咚的闷响,现在却成了叮、叮的清鸣——像极了老和尚敲的云板。

听回声。他蹲下来,用指节叩了叩冰面。

第一下嗒,第二下嗒嗒,第三下时,冰层里突然传来嗡的长鸣。

红妆眼睛一亮,她从怀里摸出根细铁丝,那是她机关箱里的探纹针,三长两短?

不。玄智又叩了三下,这次他刻意放缓了节奏,是破、执、空。

红妆的手顿在半空。

她望着玄智,突然笑了——那是种劫后余生的笑,带着点劫后重逢的暖:你这家伙......她转动铁丝,按照玄智叩击的节奏调整角度,当最后一下空的余音消散时,冰门突然发出咔嚓一声。

整座冰原都在震动。

玄智赶紧护住小豆子,就见冰门轰然洞开,门内涌出的寒气几乎要把人冻成冰雕。

铁牛骂骂咧咧地裹紧皮袄,老向导摸出块火折子,可刚擦亮就被风吹灭了。

甬道里很黑,只能隐约看见地面泛着幽蓝的光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而寒冷的气息,像是千年前的墓穴。

众人鱼贯而入时,红妆的袖子扫过玄智的手背——她的手冷得像块玉,可玄智怀里的轮回钥却烫得惊人,隔着两层布料都能灼得皮肤发红。

你像块不化的炭火。红妆哈着气说,她的呼吸在两人之间凝成白雾,每次最寒的时候,你这儿......她指了指他心口,总比别人热些。

玄智没接话。

他望着甬道尽头那团越来越清晰的金光,那光里隐约能看见飞檐斗拱的轮廓——是座宫殿,全由冰雕成的宫殿。

风从甬道深处灌进来,卷着细碎的冰碴打在他脸上,刺痛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。

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风雪声:那是新的因果,等我们去解开。

话音刚落,甬道尽头的金光突然扭曲起来。

玄智眯起眼,这才发现所谓的宫殿根本没有门——冰墙在雾气里忽远忽近,无数条岔路像蛛网般蔓延开去,每面冰墙都映着他们的影子,却又都不太对......

小豆子突然拽了拽他的袈裟:师父,那些影子......怎么有三个我?

玄智抬头。

冰壁上,他们的倒影正随着雾气晃动,原本清晰的轮廓开始分裂、重叠。

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低语,模糊不清,却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。

他听见红妆倒抽了口冷气,铁牛的佩刀当啷掉在地上——这声音在冰墙间撞出无数回响,每声都像在说:进来吧,进来吧,进来就永远别想出去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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