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宫穹顶垂落的冰棱在幽蓝光晕里泛着冷刃般的寒芒,映出一道道细碎而锋利的光影。
玄智的僧鞋刚碾过第一块冰晶地面,发出轻微的“咯吱”声,后颈就浮起细密的鸡皮疙瘩——那些映在冰壁上的影子,竟比他们的动作慢了半拍。
红妆。他压低声音,袈裟下的手指虚点了点左侧冰墙,你看那影子。
红妆正将机关罗盘贴在胸前暖着,闻言抬眼。
罗盘表面的青铜纹路突然泛起暗红,指针疯狂旋转成模糊的圆,发出细微的嗡鸣。
她瞳孔微缩:空间在扭曲。
不是镜子,是镜阵。玄智喉结滚动,声音沙哑低沉。
他曾在《大日经疏》里见过记载,上古术法以人心为镜,照见执念成幻——可此刻冰壁上晃动的三重影子,分明在撕裂他们的神魂。
小豆子突然尖叫,手指死死抠住玄智袈裟下摆:师父!
那个我......在哭!
玄智低头,冰壁里的小豆子正抱着破布娃娃,脸上挂着和此刻完全不同的泪水,那双眼睛空洞又悲伤,仿佛藏着一个被遗弃的童年。
铁牛的影子更诡异——佩刀未出鞘的壮汉,镜中影像却握着染血的断剑,脖颈处有道狰狞刀疤,那是玄智从未见过的伤痕。
外来者也配踏足圣殿?
冷如霜刃的声音从头顶劈落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众人抬头,冰雾中走出个穿银鳞甲的男子,眉骨处刻着冰晶图腾,腰间悬着半截冻成冰柱的断剑。
他的目光扫过玄智时顿了顿,像在看一块脏了佛前供桌的抹布:你们该在第一重雪障就冻死。
寒影。老向导突然发抖,枯瘦的手死死攥住皮袄领口,北...北冥雪域的守殿人
话音未落,寒影抬手轻挥。
整座冰宫炸起刺目银光,空气中弥漫着冰层崩裂的爆响。
玄智眼前一黑,再睁眼时已站在空荡的镜厅中央。
正前方是面三人高的冰镜,镜面蒙着层薄雾,待雾气散尽,他如遭雷击——镜中是七岁的自己,跪坐在满地血泊里,小身子抖得像风中残叶,双手死死攥着母亲染血的裙角。
阿娘...童声带着哭腔,阿娘别睡,智儿给您捂手,智儿不冷...
玄智的呼吸骤然急促。
那是他永远不愿回忆的夜——邪修屠城那日,母亲用身体护着他躲进地窖,自己却被刺穿胸口。
他至今记得母亲最后说的话:智儿要活,活成照亮别人的光。
镜中幻象突然扭曲。
小玄智抬起头,脸上的血污被泪水冲出两道白痕:师父说过要放下执念,可您教我活,我怎么放?
这是阵眼!玄智咬破舌尖,腥甜漫开,混着一丝铁锈味在口腔蔓延。
他强压下喉间翻涌的酸涩,闭目合十: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......
《心经》的梵音从他喉间溢出,起初轻如蚊呐,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镜厅激起层层涟漪。
冰镜表面浮现细密裂纹,镜中孩童的哭声渐弱,最终化作一团白雾消散。
另一边,铁牛的怒吼震得冰棱簌簌下落。
他举着砍出缺口的佩刀,正对着另一面冰镜狂劈——镜中是尸山血海的战场,他的老战友被乱箭穿身,临死前还在喊:铁爷,带兄弟们回家......
龟孙子的幻阵!铁牛额头青筋暴起,刀锋砍在镜面上迸出火星,老子当年没护住你们,今天就砍碎这破镜子给你们报仇!
镜面纹丝不动,却在他每一刀落下时,镜中战友的伤口就多一道。
铁牛的手开始发抖,刀尖垂向地面:哥几个,是铁爷没种......
放下刀!玄智的佛音突然穿透镜壁,你护不住的是过去,可现在你在护小豆子,护我们——这才是你该执的念!
铁牛猛地抬头。
镜中战场的血色开始淡去,老战友的身影化作飞灰前,朝他咧嘴一笑:铁爷,走稳了。
同一时间,红妆正贴着冰墙疾走。
她的机关罗盘早被冻裂,于是此刻正用随身携带的刻刀在镜面上划着符文。
刀尖与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里,她的掌心沁出血珠——这是家传的舍字破阵符,需以血为引。
找死。寒影的冰剑破空而来。
红妆瞳孔骤缩,正要侧身躲避,一道小小的身影突然撞进她怀里。
小豆子死死抱着她的腰,仰起脸喊:姐姐快跑!
冰剑刺中小豆子左肩。
孩子的抽泣混着冰晶碎裂声,像根细针扎进红妆心脏。
她反手扣住小豆子后颈,将人护在身后,刻刀在镜面上重重一按:舍!
冰镜轰然炸裂。
玄智睁开眼时,整座镜厅都在震动。
七面冰镜接二连三碎裂,寒影的银甲被飞溅的冰碴划破,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。
他望着满地碎冰,第一次露出慌乱:不可能......这阵连化神期修士都困得住......
玄智踩着碎冰走近,僧鞋碾过一片镜渣——那上面还映着他七岁时的眼睛,此刻却像被风吹散的云。
他停在寒影三步外,声音像浸过雪山融水:告诉我,九域本源在哪。
寒影后退半步,后背抵上残损的冰柱。
他盯着玄智胸前被轮回钥灼出的焦痕,喉结动了动,想说什么却又咽下。
冰宫外的风雪突然灌进来,卷着碎冰打在众人脸上,冰冷刺骨。
玄智望着寒影眼底翻涌的挣扎,忽然想起老和尚圆寂前说的话:因果如绳,缠紧了便成劫。而此刻,这根绳的另一头,正攥在这个雪域守殿人的手里。
读书三件事:阅读,收藏,加打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