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冰心回响

换源:

  山坳里的冰镜在月光下泛着幽蓝,像块被冻住的天幕,寒气从镜面缓缓溢出,在空气中凝成细碎的霜晶。

夜风轻拂过雪地,发出低沉的呜咽,仿佛某种远古的存在正在苏醒。

铁牛粗重的喘息喷在雪地上,化作两团白雾:“奶奶的,这哪是池子?分明是面照妖镜!”他肩头的老向导缩成一团,枯瘦的手指抠进铁牛的皮袄,指甲几乎嵌入皮革,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,像是压抑了多年的恐惧终于决堤。

红妆怀里的小豆子突然抖了一下,血渍浸透的衣袖蹭在她颈侧,凉得像块冰。

那冰冷贴着肌肤,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
她低头,见少年苍白的脸正对着冰镜,睫毛上凝着霜花,仿佛连呼吸都冻结在这一刻。

“姐姐,镜子里的我……怎么比我慢半拍?”他的声音带着颤抖,眼神却死死盯着镜中自己迟缓的动作。

红妆这才注意到。

她摸出袖中刻刀,刀尖轻敲冰面——镜面荡开细纹的刹那,倒映中她抬手的动作竟比实际晚了半息。

冰面反射出她疑惑的神情,也映出她眉间的皱痕。

“机关术里的‘迟影阵’?”她指尖抵着冰面,凉意顺着骨缝往心口钻,刺痛如针,让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,“但这冰不是铜不是玉,哪来的机簧?”

玄智的僧鞋碾过碎雪,脚步轻得像片云,每一步落下,积雪便轻轻凹陷一层,却不发出任何声响。

他站在冰镜前三尺处,目光扫过镜中重叠的影子——自己的僧袍在镜里飘得比现实慢,红妆的刻刀映出来时,刀尖还挂着半道未散的寒芒。

他闭目片刻,再睁眼时,声音沉得像敲在古钟里:“不是镜子。”他说,“是因果倒影。”

铁牛的拳头已经攥得咔咔响:“管他因果果因,老子砸了它!”话音未落,玄智的手掌已按上他胳膊。

那力道不大,却像块压舱石,压得铁牛半边身子发沉。

铁牛心头一震,仿佛有千斤重量压在肩头。

“反噬。”玄智低声说,指腹蹭过胸前焦痕,那是轮回钥留下的印记,此刻正发烫,灼人皮肤,“冰宫的寒影说答案在池底,若强行破镜,因果线会缠上破镜人。”

铁牛的牛眼瞪得溜圆:“那咋办?”

玄智解下腰间檀木念珠。

十八颗珠子泛着包浆的润光,是当年老和尚圆寂前塞给他的。

他捻起一颗珠子,轻轻敲在冰面上。

清响传开的刹那,冰镜突然泛起涟漪,像块被投入石子的湖,波光粼粼,映出无数交错的光影。

小豆子最先惊呼。

他看到镜中涟漪里浮起画面:破落的土屋前,妇人正往瓦罐里装野菜,身后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根狗尾巴草追他跑。

风吹动屋檐下的铃铛,叮当作响,一如记忆中的温暖。

“娘!”小豆子挣扎着要扑过去,肩头伤口迸裂的疼都忘了,“我要回家!”

红妆臂弯一紧,差点没抱住他。

少年滚烫的眼泪落在她手背上,像烧红的炭,留下一道温热的痕迹。

“那是执念!”玄智猛地抓住他手腕。

少年的脉搏跳得像擂鼓,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念珠传来,滚烫而真实。

“你娘临终前求我带你走,不是要你困在这幻境里!”他另一只手按在冰镜上,低诵《心经》:“无无明,亦无无明尽……”

冰镜上的画面突然扭曲。

小豆子看见镜中妇人转过脸,血污的脸上露出笑,嘴唇动了动——他听懂了,那是“快走”。

少年突然瘫软下来,埋在红妆颈窝里哭出声。

红妆的目光却被冰镜边缘一道细痕吸引。

她蹲下身,用刻刀轻轻刮去冰霜。

锈迹斑斑的刻痕里,“九域·归元”四个字逐渐显形,下方还有个拇指大的凹槽,形状像片月牙。

“轮回钥!”她指尖发颤,从怀中摸出半枚钥匙——那是他们在第三十七次轮回里从魔修老巢寻到的碎片,边缘正好和凹槽契合。

玄智走过来时,红妆正对着凹槽呵气。

白雾里,他看见她眼尾泛红,像只护食的小兽。

“试试。”他把钥匙递过去。

红妆的手指在冰面上顿了顿,终于将钥匙按进凹槽。

冰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。

众人下意识闭眼,再睁眼时,镜中映出的不再是雪夜山坳,而是座悬浮在虚空中的祭坛。

祭坛中央立着块青玉碑,碑文被雾气笼罩,唯有“因果之锚”四字清晰如刀刻。

空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,像晨钟又像暮鼓:“九域本源非物,是三千小世界的因果线,是轮回海的锁。集齐九域之力……”声音突然模糊,像被风吹散的经幡,“可改写轮回,亦可重启天地……”

“等等!”玄智向前一步,僧袍被光吹得猎猎作响,“谁设的局?因果劫怎么解?”回答他的是冰镜碎裂的脆响。

无数冰棱坠地,其中一块巴掌大的玉片“叮”地落在他脚边。

玉质通透,里面流转着星子般的光——正是传说中的冰心玉。

玄智弯腰拾起。

玉片贴着掌心,凉意渗进血脉,却让他心头从未有过的清明。

红妆凑过来看,发现在玉片深处,隐约能看见九道细若游丝的金线,像九条缠绕的因果链。

“我们要去的地方,不止是终点。”玄智抬头时,眼底有星子在烧。

他转头看向众人:铁牛正用袖子抹小豆子的眼泪,泪水沾湿了袖口;老向导缩在他怀里,终于止住了呜咽。

红妆的刻刀还攥在手里,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。

“咔嚓——”一声闷响从冰宫方向传来。

众人抬头,只见方才冲出的冰宫穹顶正往下坍陷,冰锥如暴雨般坠落。

老向导突然尖叫:“冰宫要塌了!地底下的动静……比刚才还大!”

玄智握紧冰心玉,转身时僧袍带起一阵风:“往山坳东边跑!”他声音里没有慌乱,只有沉定的力道,“跟着我,因果锁困不住活人。”

红妆抄起小豆子,铁牛扛起老向导,一行人踩着碎冰往东边狂奔。

身后传来冰宫崩塌的轰鸣,像有头沉睡千年的巨兽终于醒了过来。

飞卢小说,飞要你好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