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归魂暗流

换源:

  玄智的鞋尖刚触到第一级石阶,后颈的汗毛便根根竖起。

空气里飘着一股陈旧而潮湿的霉味,像是被封存了百年的呼吸。

他借掌中明灯的光扫过石壁,灰白色骨茬在幽暗中泛着冷光,像冰晶般刺目——更诡异的是,当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其中一截尺骨时,竟触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,仿佛那骨头刚从活人身上剥离不久,还残留着血肉的余温。

指尖传来粗糙、干裂的触感,像是抚摸一块风化的岩石。

“和尚?”铁牛的声音低沉地从身后传来,背篓里的小豆子正扒着他肩膀张望,少年急促的呼吸喷在他后颈:“那、那骨头会动吗?”

玄智收回手,掌心还残留着骨茬的粗糙触感,指腹上沾了一点暗红色锈迹,带着金属与尘土混合的涩意。

他能感觉到轮回钥在胸口发烫,莲花痕的淡金光芒透过僧衣渗出来,如同心跳般微微跳动。

他低声开口:“莫怕,这骨头……带着执念。”话音未落,红妆的机关匕首突然抵住他后腰——不是威胁,是她惯用的“有事商量”的暗号。

“看。”她另一只手托着块巴掌大的青铜镜,镜面蒙着层朱砂画的符纹,在昏暗中隐隐泛出红光,像凝固的血迹。

玄智顺着她的手势望去,镜面里的石廊深处浮起一片模糊的影子,像被水浸过的墨团,正以极缓的速度向他们蠕动。

影子边缘不断扭曲,仿佛挣扎着要从镜中挣脱出来。

“镜面符能照出阴物形迹。”红妆的拇指摩挲着匕首柄的机关纽,发出轻微的咔哒声,“那些东西,不是鬼。”

铁牛把小豆子往上颠了颠,横刀挡在老向导身前。

雁翎刀的寒光映着他紧绷的脸庞,刀刃上的锯齿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冽光泽。

老向导的枯手攥着拐杖,指节白得像石缝里的骨茬,关节因用力而咯吱作响:“是……是守墓人?驼铃商队的老人说过,归魂殿有活死人看家。”

“活死人?”小豆子的声音发颤,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,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,“比我在乱葬岗见的那些还凶吗?”

玄智闭了闭眼。

他能听见空气里有细碎的呜咽,像被捂住嘴的哭嚎,正顺着石缝往他耳朵里钻。

那声音忽远忽近,像是无数人在耳边低语,又像是风穿过破败的庙宇。

《金刚经》的经文在喉头滚动,他轻轻念了半句“凡所有相”,那呜咽声突然拔高,像是被戳破的纸人,瞬间撕裂开来,化作一阵刺耳的嗡鸣。

再睁眼时,石壁上的骨茬更清晰了——每具骨骸的胸口都钉着一枚铜钉,钉头刻着碗口大的“债”字,暗红锈迹顺着钉身爬进石缝,像凝固的血,腥气隐约可闻。

“玄智!”红妆的低喝惊醒他。

镜面符的符光突然暴涨,照出二十来道黑袍人影,他们的脸藏在兜帽里,手中长鞭缠着黑沉沉的锁链,最前面的那个已经举起了鞭子。

空气中顿时弥漫着铁锈和腐烂的气息。

铁牛的刀先迎了上去。

他这把雁翎刀跟了他十年,砍过盗马贼的刀,劈过沙暴里的巨石,此刻却被锁链抽得嗡嗡作响,震得虎口发麻。

刀锋与锁链碰撞的刹那,火星四溅,照亮了铁牛脸上骤然浮现的冷汗。

铁牛踉跄两步,肩甲崩开道裂缝:“这锁链……沉得像灌了铅!”

玄智盯着缠在刀身上的锁链。

锁链表面浮着暗青色的纹路,那是怨气凝结成的形——他在《因果录》里见过,叫“怨灵锁”,专锁活人阳寿,锁上一日,折寿三年。

锁链冰冷坚硬,却似乎还带着某种生命的脉动,仿佛它们本身也在呼吸。

他摸出怀里的铜钉,指尖在“债”字上一擦,突然明白那些骨茬的温热从何而来:“他们不是守墓人,是被锁在这里的债!”

黑袍人的鞭子又抽过来。

玄智咬破指尖,在地上画了个“舍”字——这是因果术里最狠的诀,舍自身三分血,解他人九分怨。

鲜血滴在石缝里,“舍”字泛起淡金光芒,缠上铁牛的锁链突然软得像条死蛇,啪嗒掉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“退!”为首的黑袍人终于发出声音,是个嘶哑的女声,“因果僧破了锁!”

众人还没反应过来,黑袍人已像退潮的海水般消失在石廊尽头。

铁牛踹了脚地上的锁链,锁链瞬间碎成齑粉:“就这么跑了?”

“他们跑不了。”玄智走向最前端那具骨骸。

他伸手拔铜钉时,钉身传来剧烈的震动,像有人在石缝里拽着钉子不肯放。

指尖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拉扯力,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死死抓住铜钉不放。

“债不可偿,因不可解。”当铜钉完全拔出的刹那,钉尾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小字,“原来他们困在这里,不是为了守墓,是等有人来解债。”

红妆的匕首正插在一侧石门的缝隙里。

她转动匕首,机关齿轮的咔嗒声中,石门缓缓裂开条缝,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:“里面有条甬道。”她冲玄智挑眉,“要继续吗?”

玄智把铜钉收进怀里。

轮回钥的热度已经漫到喉咙,他能听见心跳声里混着某种更沉的震动——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苏醒,每一次震动都像是心跳,却又沉重得多。

“要解的不是劫,是债。”他望向石门后的黑暗,“走吧。”

话音刚落,身后传来“轰”的闷响。

众人回头,来时的阶梯已经彻底闭合,青石板严丝合缝,连道裂纹都找不着。

小豆子攥紧铁牛的衣角:“牛叔,我们回不去了?”

“回得去。”玄智摸了摸小豆子的头顶,手掌温热,带着些许安慰的力量。

他能感觉到,前方的甬道里有什么在召唤——不是危险,是答案。

或许是当年灭门时那把刀的回响,或许是轮回海里九十九次穿越的终点。

他提起明灯,光锥刺破黑暗,照见甬道尽头有团幽蓝的光,像颗被揉碎的星星,正悬在什么巨大的东西上方。

“走。”他说,“该还债了。”

读书三件事:阅读,收藏,加打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