甬道尽头的风突然变了,带着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。
玄智手中的明灯晃了晃,光晕里浮起细密的石屑,像是从空气中剥落的尘埃。
他抬眼望去,一座黑玉砌成的大殿撞入视野,墙面泛着幽暗的光泽,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。
殿顶倒悬着无数钟乳石,每根都凝着幽蓝晶簇,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嗡鸣。
这些晶簇将中央悬浮的水晶球衬得像团被揉碎的星子——那球表面流转着无数张面孔,有老妇抚着空碗垂泪,有少年握着断剑嘶吼,有孩童攥着褪色的拨浪鼓傻笑,所有表情都像被人用湿布抹过,模糊又刺目,仿佛在无声地呐喊。
这味儿...铁牛抽了抽鼻子,手掌按在腰间铁斧上,浓重的腐臭味钻进鼻腔,像极了当年我守边时,地窖里堆的冻尸味。他话音未落,红妆已提着匕首走了上去,发梢沾着的甬道潮气在灯光下泛着细亮的光,随着她步伐轻轻颤动。
当心!玄智刚要出声,红妆的指尖已触到水晶球外围半寸,空气骤然一紧,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被唤醒。
一道青芒如电劈下,伴随着尖锐的爆裂声。
红妆整个人被弹得撞在石柱上,腰间的机关匣咔地迸出半截细刃,金属与石柱碰撞出清脆的响声。
她捂着肩膀踉跄两步,抬头时眼底淬了火:好个阴损的护阵。
玄智快步上前,灯影在他僧袍上摇晃,投下的影子扭曲如鬼魅。
水晶球下方的台基刻着一行古篆,他指尖拂过石纹,喉间泛起熟悉的灼烧感——是轮回钥在发烫。心锁九重,愿者自缚。他念出声,余光瞥见铁牛正用斧背敲试地面,老向导攥着小豆子的手,孩子的指节白得像浸了水的骨瓷,冷汗顺着掌心滑落。
不像机关。铁牛的斧刃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,金属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,倒像...我阿娘说过的,庙里头老和尚讲的业障锁。
玄智摸出怀中的轮回钥。
这钥匙自进入归魂殿便烫得惊人,此刻贴在水晶球上,竟发出编钟般的清鸣,回荡在大殿中,仿佛唤醒了沉睡的某种存在。
水晶内部浮起九道锁链虚影,每道链身都缠着模糊的身影,有的抱头蜷缩,有的仰天长啸,最中央那道锁链上,影影绰绰竟是玄智自己的轮廓。
《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。他闭目低诵,声线像浸了水的琴弦,无无明,亦无无明尽......佛音在殿内回荡,连钟乳石上的晶簇都微微震颤起来。
锁链突然颤动起来,最细的那道泛起淡金,仿佛回应他的经文。
小豆子的手不知何时伸了过去,他踮着脚,指尖几乎要碰到链身,稚嫩的声音带着困惑:这个哥哥...好像在哭。
小豆子!老向导的惊呼声被风声撕碎,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。
孩童的指尖刚触到锁链,整个人便像被无形的手拽了进去。
玄智看见小豆子的瞳孔骤然扩散,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——那是被幻境勾了魂的模样。
老向导扑过去要抱人,却只抓住一团虚影,急得直搓手:他...他娘不要他那年,也是这样笑的!
红妆的匕首划破小豆子手腕的瞬间,玄智闻见了铁锈味,鲜血滴在锁链上,孩童猛地蜷缩成团,像被人兜头泼了冷水,哇地哭出声:阿娘不要豆豆了...阿娘说豆豆是累赘
醒了!老向导颤抖着把小豆子搂进怀里,掌心拍着孩子后背,不怕不怕,阿公在,阿公在。
玄智望着那道仍在轻颤的锁链,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冬夜。
火光照着母亲的脸,她将他塞进佛龛暗格里,手掌抚过他额头时还带着温度:智儿,记着,这世间最狠的锁不是铁链,是人心不肯放。
是心结。他喉结动了动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,每道锁链都是未放下的执念。
水晶球的蓝光突然暴涨,映得众人的脸庞一片惨白。
玄智闭眼,任由七岁那夜的记忆漫上来:母亲染血的衣袖,老和尚背他逃出城时急促的喘息,佛堂里翻到《大藏经》时指尖的颤抖。
他缓缓抬掌贴在水晶上,《往生咒·放下篇》从喉间溢出:过去心不可得,现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......佛音低沉而坚定,仿佛穿透了层层幻象。
第一道锁链啪地崩裂,其余八道锁链突然收缩,水晶里的面孔扭曲成漩涡,发出尖锐的哭嚎。
红妆的手按上颈间玉佩——那是她从灭门火场里抢出的最后一件物什,刻着机关世家的族徽,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泛着暖黄的光。我阿爹说过,破局要靠心。她咬着唇将玉佩贴在水晶另一侧,这是我...不肯放下的执念。
玄智的佛音与玉佩的嗡鸣交织在一起,宛如两种力量在对抗命运的枷锁。
第二道锁链断了,第三道,第五道......当第八道锁链碎裂时,水晶球突然迸出刺目强光。
众人下意识闭眼,再睁眼时,水晶已化作漫天星屑,一枚幽蓝晶核悬在原处,表面浮着模糊的九域地图轮廓。
幽冥晶核。玄智接住晶核,掌心的温度让晶核泛起涟漪,仿佛回应他的触碰,九域本源的幽冥形态。
那咱们是不是——铁牛的话被地动打断。
整座大殿突然发出闷响,头顶的钟乳石开始簌簌掉落,玄智脚边的青石板裂开细缝,有冷风从地底灌上来,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腐朽气息。
红妆拽起小豆子就跑,发丝在风中飘散;老向导扶着铁牛往殿门冲,脚步杂乱;玄智望着晶核里的地图,耳中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轰鸣——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,被惊醒了。
走!他攥紧晶核,僧袍被风灌得猎猎作响,大殿要塌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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