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,像是无数细小的碎石刮过皮肤,火辣辣地刺痛。
驼铃碎成一串急促的响,仿佛被无形的手猛地扯断了节奏,叮叮当当混杂着风声灌入耳中。
玄智牵着小豆子的手走在最前,鞋底陷进滚烫的沙里又拔出来,脚掌传来的灼热感透过布底渗入骨髓,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。
他能感觉到孩子的手心沁出汗珠,潮湿而温热,攥得紧紧的。
红妆的机关罗盘在袖中发烫,铜针转得快成虚影,发出轻微的嗡鸣。
终于“咔”地钉死在正前方——那团青灰色的雾散得更开了,青铜门的轮廓彻底显现在众人眼前。
门身斑驳,铜锈如鳞片般剥落,却仍透出森然古意,仿佛沉睡千年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。
“我的娘哎!”铁牛的开山斧“当啷”砸在地上,震得沙粒蹦起半尺高,声音在空旷的荒漠中回荡。
他仰头望着悬浮在半空的青铜巨门,喉结动了动,嗓音有些发颤:“这门得有三十丈高吧?顶上那俩兽首,眼珠子比我脑袋还大!”兽首双目嵌着黑曜石,幽光流转,仿佛真在注视着他们。
老向导的骆驼跪坐在沙地上直打颤,他扶着驼鞍站起身,枯枝似的手指抠进鞍鞯里,指节泛白。
“星链锁九柱……果真是天墟秘境的入口。”他指了指门扉上缠绕的九条锁链,每一条都像凝固的银河,头尾分别拴在九根刻满符文的石柱上,声音低哑,“我年轻时跟着商队走过九域边界,听老修士说过,这锁链是用九域本源凝聚的,要开这门……得凑齐九域之力。”
“可咱们就带了块幽冥晶核。”铁牛把小豆子举到肩头,孩子立刻揪住他络腮胡晃悠,笑声脆生生地打破紧张气氛,“上哪儿找剩下的八域本源?”
玄智没说话。
他望着石柱上流转的幽光,喉间突然泛起腥甜——归魂殿水晶里的地图又在眼前闪了闪,那些被红笔圈住的“劫点”,此刻正与石柱上的符文一一重叠。
他摸出贴身的轮回钥,钥匙表面的淡金纹路像活了似的,沿着掌纹爬到手腕,又顺着僧袍袖口钻出半寸,仿佛感应到了什么。
“等等。”红妆突然拽住他手腕。
她另一只手摊开,掌心里躺着那颗幽蓝的晶核,冰凉的触感在阳光下泛着微光,“你看。”
两枚物件刚一靠近,空气里响起细碎的嗡鸣,像是某种古老的琴弦被轻轻拨动。
轮回钥的金纹突然暴涨,像根无形的线穿进晶核,幽蓝光芒立刻顺着金线涌进钥匙,再沿着玄智的血管往心口钻。
那种冰冷与炽热交织的感觉让他皱紧眉头,呼吸一滞。
最靠近的那条星链突然剧烈震颤,链身上的星光碎成点点流萤,竟朝着玄智掌心的方向汇聚。
光点掠过他的指尖,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灼痕。
“是共鸣!”老向导的佛珠串在发抖,檀木珠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,“九域本源认主了?”
铁牛的眼睛亮得像火把,抄起开山斧就往那条星链上砸:“老子帮你把锁链砍断!”
“别——”玄智话音未落,铁牛的斧头已重重劈下。
星链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,铁牛整个人被弹得向后飞了三丈,撞在石柱上又滑下来,嘴角溢出血沫:“奶奶的……这链子比铁还硬!”
“不是蛮力能解的。”玄智蹲下身,指尖轻轻碰了碰星链。
金属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,链身传来的震动像心跳,一下,两下,越来越快。
他突然想起幻境里母亲的手,那双手被邪修刺穿时,脉搏也是这样急促——原来因果的心跳,竟和本源锁链同频?
“智叔叔?”小豆子从铁牛怀里探出脑袋,脏乎乎的小手摸他眉心,指尖带着沙粒的粗糙,“你又在想坏事情吗?”
“不。”玄智闭眼,握住孩子的手贴在自己心口,“小豆子,你听。”
孩子歪着脑袋,脸颊贴在他胸口,传来咚咚的心跳声:“咚咚咚……和铁牛叔的心跳一样?”
“不。”玄智轻声道,“再仔细听。”
《金刚经》的经文在脑海里翻涌,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的偈语突然撞开迷雾——原来锁链的震动不是死物,是九域本源在呼吸。
他数着链身的震颤频率,第一条锁链是七次,第二条九次,第三条……竟和《大藏经》里“九识”的数目一一对应。
“红妆,借你的机关针。”他伸手。
红妆立刻从发间拔下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递过去,针尖泛着冷光。
玄智捏着针尾,在星链上轻轻一敲——“叮”,像敲在青铜古钟上,余音久久不散。
锁链的震颤突然变缓,第二条锁链跟着轻颤,像是应和。
“你在……弹琴?”铁牛捂着胸口坐起来,瞪圆了眼,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。
玄智没答。
他解下腰间的佛珠串,檀木珠子在掌心滚了两圈,突然朝着星链的节点砸去。
第一颗珠子砸中锁链时,链身泛起水波似的纹路;第二颗珠子落下,纹路里竟渗出淡金色的光;当第九颗珠子“啪”地撞在链结上时,整根星链突然“轰”地炸开,化作漫天星屑!
“成了!”红妆攥紧父亲的手札,手札上“天墟”二字的墨迹正在疯狂扩散,仿佛有了生命,“你用佛珠的韵律顺了本源的气?”
玄智抹了把额角的汗,汗水滴落在沙地上,瞬间蒸发。
他能感觉到,刚才每敲一次佛珠,心口就像被人攥紧一次——那是轮回海在抽他的因果。
但此刻星链断裂的瞬间,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喉咙涌上来,他猛地咳嗽两声,掌心里躺着粒暗红的血珠,竟泛着星芒。
剩下的八条星链突然同时震颤,链身上的符文亮得刺眼。
青铜门发出沉闷的轰鸣,门缝里渗出的光越来越盛,照得众人皮肤发烫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。
老向导突然跪在沙地上,额头抵着地面:“这是……九域本源在认主啊。”
“智叔叔,门要开了!”小豆子指着门缝,眼睛里映满金光,兴奋地跳了起来。
玄智望着门内翻涌的光雾,突然想起第一次被卷入轮回海时,老和尚说的话:“因果如锁,解铃需系铃人。”此刻轮回钥在他心口烧得厉害,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熔炼。
“进去之后,我们可能再也无法回头。”他转身望向众人。
铁牛把小豆子护在身后,斧刃在金光里泛着冷光;红妆的机关罗盘已经收进袖中,指尖却还捏着那根银针;老向导还跪着,背影像株枯死的胡杨。
“怕啥?”铁牛抹了把脸上的血,咧嘴笑,露出一口白牙,“老子跟着你从荒野客栈杀到妖域秘窟,哪回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?”
红妆没说话,只是把父亲的手札往怀里按了按。
手札边缘露出半页批注,墨迹晕开的地方,隐约能看见“因果之喉”四个字。
玄智最后看了眼小豆子。
孩子的小老虎鞋沾着沙粒,却还在一颠一颠地晃,笑声清脆。
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,转身迈向青铜门。
门内的光突然暴涨,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等众人再睁眼时,玄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里,青铜门缓缓闭合,门扉上最后一缕金光消散前,空中浮起个淡金色的印记——那是个由佛、道、魔三族图腾缠绕而成的锁,正是老和尚说过的“轮回海最初的封印”。
“走!”铁牛抄起小豆子,大步往门里冲,“可别让智和尚一个人把好处全占了!”
红妆摸了摸发烫的袖中手札,跟着跑起来。
老向导扶着石柱站起身,望着闭合的青铜门喃喃:“九域锁开,因果劫现……这孩子,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。”
门内涌出的金光突然变作淡金色的雾,像团揉碎的云,裹住众人的脚。
雾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梵唱,像是《金刚经》的偈语,又像是谁在低声说:“见命容易,见性难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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