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道里的黑暗如同一团浸透了水的厚重棉絮,沉甸甸地裹着人,让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。
那黑暗像是有实质一般,在视觉上完全遮蔽了一切,只能感受到无尽的幽深。
玄智的后背紧紧抵着潮湿的石壁,粗糙的石壁触感明显,带着一股凉意,他能清晰感觉到冷汗顺着脊椎,如一条冰冷的小蛇般缓缓往下淌,在僧袍上洇出一片冰凉,那凉意透过触觉直沁心底。
无常手中的火折子在两人之间摇晃,跳动的火光闪烁不定,在视觉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。
在这摇曳的火光里,他看见对方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,断刀攥得指节发白——那是他们在崩塌洞穴里捡的,刀身还沾着碎石崩裂时溅上的血,那血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红,格外刺眼。
铁链拖地的声响更近了,那声音如重锤般敲击着耳膜,混着喉间滚动的嘶吼,那嘶吼声仿佛来自地狱,带着无尽的愤怒和疯狂,像有什么东西正拖着锈迹斑斑的锁链往这边爬。
玄智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碎肋骨,他强迫自己低头看向地面——那摊渗着血的第四十九劫,始还在缓缓蠕动,血珠顺着笔画的沟壑汇聚,竟在末尾又挤出个死字。
那血字在微弱的火光下显得格外诡异,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。
老和尚说因果劫起时血会说话,玄智喉咙发紧,指甲无意识抠进掌心,那尖锐的刺痛感从触觉上提醒着他当下的危险,可这是要我们死?
先别管什么劫!无常猛地扯了他一把,断刀往声音来处虚劈,动作干脆而急切。那东西快到了!
你不是总说遇变先静?
静啊!
火光突然晃了晃,玄智这才发现无常的手在抖。
这个总把机变二字写在眉梢的姑娘,此刻眼尾泛红,睫毛上还挂着方才躲落石时溅的泥点,她的脸上满是惊恐与紧张的神情。
他喉结动了动,想起两人在荒野客栈初遇时,她蹲在灶台后啃冷馒头,偏要把机关匣藏在衣襟里,说姑娘家的宝贝,可不能被人看了去。
看石壁。玄智突然抓住她手腕,将火折子举高。
青铜灯台的影子在石壁上扭曲成怪状,那怪异的影子在视觉上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,却让他看清了灯台下方的刻痕——不是普通的岩纹,是半隐半现的符文,和他们在崩塌洞穴里看到的藏真二字同出一辙。
那些笔画深嵌石中,边缘泛着青黑,像是被某种腐蚀性液体反复冲刷过,凑近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。
玄智的大脑飞速运转,他努力回忆着老首座说过的话,“隐文的绕字诀,老首座说过,佛偈里的绕不是绕路,是绕开表象看本质。藏真藏真...藏的不是宝贝,是解法。”他皱着眉头,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与思索。
无常的断刀当地磕在石壁上,她瞪大了眼睛,满脸焦急地喊道:你倒是说怎么解!
那东西的爪子都快摸到后颈了!
铁链声突然顿住,黑暗里传来湿哒哒的吧嗒声,像是什么黏腻的东西滴在地上,那声音在寂静的洞道里格外清晰,让人不寒而栗。
玄智的后颈瞬间炸起一层鸡皮疙瘩——那东西停下了,正用某种方式看着他们。
他闭了闭眼,强迫自己回忆《大藏经·破妄卷》里的段落。
初入轮回境时,老首座曾用竹杖敲着经卷说:因果锁的封印,多以血为引,以念为钥。血...他低头看向地上蠕动的血字,又抬头看向石壁上的符文——符文的走向,竟和血字的笔画完全重合。
血是引,符文是锁。玄智猛地蹲下身,指尖蘸了蘸地上的血,那血黏糊糊的触感让他一阵恶心。用它写。
疯了?无常倒抽一口凉气,瞪大了眼睛,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玄智。这血滴在刀上都能腐蚀出个洞!
不疯才会死。玄智将血抹在符文第一个凹痕里,刺痛顺着指尖窜上来,像被烧红的铁签子扎进肉里,那钻心的疼痛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。
他咬着牙继续,第二个、第三个...血珠渗进符文的瞬间,石壁发出低沉的嗡鸣,像是古寺里年久失修的铜钟,那声音低沉而厚重,在洞道里回荡。
铁链声再次响起,这次更近了,近到能听见粗重的喘息,那喘息声带着一股恶臭,扑面而来。
玄智的额头抵着石壁,汗水混着血珠滴在地上,模糊了死字的最后一笔。
当第七个符文被血填满时,整面石壁突然剧烈震颤,青铜灯台纷纷坠落,在地上砸出闷响。
洞道出口周围的石头开始松动,尘土飞扬,让人几乎看不清前方。
开了!无常的断刀指向石壁裂开的缝隙,冷风裹着潮湿的泥土味灌进来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香——是地面的气息!
那股清新的气息在嗅觉上给人带来一丝希望。
玄智拽着她往缝隙里钻,后背擦过石壁时,他瞥见那团血字突然炸开,在空气中凝成个半透明的影子:青面、獠牙,脖颈上缠着拇指粗的铁链,正是方才嘶吼的主人。
它的爪子擦着玄智的僧袍划过,在布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,那股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。
快!无常在前面拽他,两人挤过缝隙的瞬间,身后传来轰的闷响——石壁重新闭合,将怪物的嘶吼隔绝在另一边。
月光劈头盖脸砸下来,玄智踉跄着栽进草丛,鼻尖萦绕着湿润的泥土香。
他仰头看向夜空,一轮残月挂在山尖,远处的海面泛着银光,却有团漆黑的漩涡在半空翻涌,像只倒扣的巨碗,不断吞噬着星光。
轮回海...无常瘫坐在他身旁,断刀当啷掉在地上,每次逃出来都要见这东西。
漩涡中心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,一个沙哑的声音裹着风滚过来:第四十九次轮回,始。
玄智猛地抬头,那声音像极了老首座圆寂前的低吟,却多了几分机械的冷硬。
金光中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,穿着缀满铜铃的黑袍,每动一步都有铃音碎在风里。
恭喜你们通过藏真洞的试炼。人影举起手,掌心托着颗流转着七彩光的珠子,但真正的因果劫,才刚刚开始。
珠子突然爆成万千光屑,其中一缕裹着刺目的热意,直端端扎进玄智的眉心。
他痛呼一声捂住额头,眼前闪过无数碎片:血洗的将军府、老首座圆寂时闭合的眼、红妆在荒野客栈里给他塞的热乎馒头...最后定格在一个青面獠牙的影子上,那影子脖颈的铁链,和洞道里的怪物一模一样。
这是...玄智的声音发颤。
因果锁的钥匙。人影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,竟和他记忆里老首座的声线重叠,集齐九域本源时,你会明白一切。
话音未落,漩涡突然剧烈转动,一道无形的力量缠上玄智的脚踝,像根看不见的线,要把他往漩涡中心拽。
他死死攥住身旁的野草,指节泛白:无常!
我在!无常扑过来抓住他手腕,可那力量太强了,两人的身体被扯得离地半尺。
玄智看见她眼底的慌,像极了七年前那个雨夜,他躲在佛像后,看着邪修屠城时,百姓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。
坚持住!无常咬着牙,另一只手摸向腰间——那里别着她最宝贝的机关匣,我有
轰!
漩涡里突然砸下道雷,无常的话被劈成碎片。
玄智感觉手腕一松,那股力量骤然加剧,他整个人被扯向高空,下方的岛屿越来越小,最后只剩下轮回海翻涌的黑浪。
风灌进耳朵里,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,混着那个声音的低语:第四十九劫,渡的是...你自己。
玄智的指尖擦过胸口的佛珠,那是老首座临终前塞给他的。
此刻佛珠烫得惊人,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烙进他骨头里。
他望着越来越近的漩涡中心,突然想起血字里那个死字——或许这一劫,根本不是要他救谁,而是要他...
啊!
剧痛从眉心炸开,玄智眼前一黑。
在彻底失去意识前,他模模糊糊看见漩涡深处有双眼睛,像极了七年前那个血夜,站在将军府废墟上的邪修,眼底的那抹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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