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,像一把无形的刀,切割着视网膜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、陈年汗渍的酸臭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金属锈蚀气息。冰冷的金属桌面上,一盏高亮度台灯直射着叶凡的脸,将他苍白的脸色照得近乎透明。手铐的金属环深深勒进手腕的皮肉里,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会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。左臂的伤口在警方的简单处理后不再流血,但纱布下隐隐传来的抽痛和后脑勺持续不断的钝痛,如同两只无形的爪子,一刻不停地撕扯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。
电子脚镣被取下,换成了更沉重的、连接在地面固定环上的脚铐。沉甸甸的触感提醒着他——这一次,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。
“咔哒。”
审讯室的门被推开,林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他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夹和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他反手关上门,走到叶凡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文件夹和咖啡杯在金属桌面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。
“姓名。”林锋翻开文件夹,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叶凡抬起头,刺眼的灯光让他不得不眯起眼。林锋的脸在逆光中显得格外冷硬,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,再看不到一丝曾经的信任和温度。
“你知道我是谁。”叶凡的声音嘶哑干涩,像砂纸摩擦。
“姓名。”林锋重复了一遍,语气没有丝毫波动。
“叶凡。”
“年龄。”
“三十一岁。”
“职业。”
“自由撰稿人…曾经是。”
林锋的笔尖在纸上划出轻微的沙沙声。审讯室里一时只剩下这种单调的声响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。
“叶凡。”林锋合上文件夹,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,目光如刀,“你知道为什么还在这里走这些形式吗?”
叶凡沉默地看着他。
“因为我还想给你最后一个机会。”林锋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,“一个…坦白从宽的机会。”
叶凡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。坦白?坦白什么?坦白那些他根本不记得、甚至可能根本没做过的事?
“林队。”叶凡直视着林锋的眼睛,声音出奇地平静,“那段监控…是伪造的。我发誓,案发当晚,我不在现场。我在…陆铭的诊所里。被深度麻醉。有医疗记录可以证明。”
林锋的眼神微微一动,但很快恢复冰冷:“医疗记录?哪家诊所?具体时间?”
“铭心记忆诊疗中心。陆铭的诊所。”叶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喉咙干得像是着了火,“具体时间…我不记得了。但陆铭一定有记录。他…他对我做了某种记忆实验。”
“记忆实验。”林锋重复了一遍,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的弧度,“叶凡,你知道你现在听起来像什么吗?一个走投无路、编造荒谬故事的疯子。”
“我知道这听起来难以置信。”叶凡的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抖,“但那份残页!那份实验日志!它证明了陆铭和‘迷宫计划’的存在!证明了我被当作实验体!证明了陈默的死另有隐情!”
“那份所谓的‘日志’。”林锋冷笑一声,“字迹潦草,内容荒诞,没有任何可信的来源和佐证。它甚至没有完整的署名!就凭这个,你想推翻指纹、DNA、动机和清晰的监控录像?”
叶凡的心沉了下去。林锋已经完全被那伪造的“铁证”蒙蔽了。他必须抛出更有力的信息!
“赵天雄!”叶凡突然压低声音,身体微微前倾,手铐链条哗啦作响,“新星慈善基金会的赵天雄!他是‘迷宫计划’的金主!他的‘账簿’里,有能证明我清白的原始监控数据!还有陈默死亡的真相!”
林锋的瞳孔在听到“赵天雄”这个名字时,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。他的手指在咖啡杯边缘轻轻敲击了两下,节奏微妙地变化了。
“赵天雄。”林锋缓缓重复,眼神锐利如刀,“商界大亨,慈善家,市政协委员。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?谁告诉你的?”
叶凡捕捉到了林锋那一瞬间的异常反应。赵天雄这个名字,对林锋来说,显然不是陌生的!他看到了希望!
“夜莺!‘暗河’的情报贩子!”叶凡急切地说,“他告诉我,赵天雄的钱是‘迷宫’的养料!他的影子覆盖着计划的残骸!林队,你想想!为什么所有证据都完美地指向我?为什么我刚找到线索,就立刻有伪造的监控‘修复’出来?这是一个局!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!”
林锋沉默了片刻,眼神深不可测。他端起咖啡杯,慢慢啜饮了一口,似乎在思考叶凡的话。
“叶凡。”他放下杯子,声音忽然变得极其低沉,几乎是一种耳语,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听你说这些吗?不是因为我相信你。而是因为…我的上司,张副局长,半小时前亲自下令,要求我立刻将你移交给市局重案组。他说…这案子‘影响太大’,需要‘更高层面的协调’。”
叶凡的呼吸一滞!张副局长?!夜莺提供的“迷宫”参与者名单上,赫然有这个名字!他是赵天雄的人!
“你不能把我交给他!”叶凡几乎是喊出来的,身体猛地前倾,手铐链条绷得笔直,“他会杀了我!或者更糟!把我送回陆铭那里!林队!求你了!再给我24小时!只要我能拿到赵天雄的账簿——”
“冷静!”林锋厉声打断他,眼神警惕地扫了一眼审讯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,声音压得更低,“你以为我不知道张局有问题?你以为我看不出这案子里的蹊跷?指纹、DNA、动机,这些都可以伪造。但那段监控…”他深吸一口气,“技术科反复验证过,没有人为修改的痕迹。它是‘真实’的。这就是为什么我无法公开质疑。”
叶凡如遭雷击!林锋…其实并没有完全相信那些证据?!他一直在暗中怀疑?!
“那…那你为什么——”
“因为程序!因为证据链!”林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,“我是警察!我不能凭直觉和阴谋论办案!我需要确凿的证据!而你——”他死死盯着叶凡,“除了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和来历不明的‘线索’,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都给不出来!”
叶凡的心脏狂跳起来!林锋并非不信他!林锋是在…等待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行动的证据!一个能对抗张副局长和赵天雄势力的铁证!
“账簿…”叶凡急切地低语,“陈默死前已经找到了关于账簿的线索!苏晴说他把线索藏起来了!藏在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地方!”
“苏晴?”林锋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,“你的律师?她参与其中?”
叶凡的喉咙发紧。他该怎么解释苏晴?衔尾蛇的卧底?陈默的爱人?谎言与真相交织的复杂存在?
“她…很复杂。”叶凡最终选择坦白,“她是衔尾蛇的人。手臂上有纹身。但她声称自己是被迫的,想为陈默报仇。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。”
“衔尾蛇…”林锋轻声重复,眼神闪烁,似乎在记忆里搜索着什么。
就在这时!
一阵极其诡异、如同千万只蚂蚁在骨髓里爬行的麻痒感,毫无征兆地从叶凡的右手手腕内侧爆发!那感觉迅速升级为一种灼烧般的剧痛!仿佛有什么东西,正在他的皮肤下…蠕动!苏醒!
“呃啊!”叶凡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痛呼,身体猛地痉挛起来!右手疯狂地扭动着,手铐链条哗啦作响!
“叶凡?!”林锋警觉地站起身,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,“你怎么了?!”
叶凡无法回答。那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的右臂!他的视线开始扭曲,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,泛起诡异的波纹!林锋的脸在视野中分裂、模糊、重组…而更恐怖的是,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深处,某种沉睡了太久的东西,正在缓缓…睁开“眼睛”!
“它醒了…”叶凡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,声音不像是他自己的,而像是某种古老机械的摩擦声。
林锋的脸色变了。他快步走到叶凡身边,一把抓住他剧烈颤抖的右手,强行翻转过来——
手腕内侧,原本平滑的皮肤下,此刻正清晰地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、如同电路板般的幽蓝色纹路!那纹路如同有生命般,正在缓缓扩散、重组,形成一种诡异的、介于机械和生物之间的图案!更恐怖的是,那图案的中心,一个微小的、如同眼球般的凸起,正在皮肤下微微蠕动!
“这是什么?!”林锋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惊骇,他松开叶凡的手腕,后退了一步,“你体内有什么东西?!”
叶凡无法回答。他的意识正在被一股强大的、冰冷的数据洪流淹没!无数破碎的画面、声音、代码片段如同决堤的洪水,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经!
…陈默的脸,在某个昏暗的房间里,急切地说着什么…
…一扇厚重的金属门,上面用红漆写着“B-13”…
…一串数字闪过:73951…
…苏晴的声音,带着哭腔:“账簿…在基金会地下室…西侧第三间…”…
…赵天雄的侧影,站在落地窗前,对着手机说:“处理干净…包括那个警察…”…
这些…不是他的记忆!这是…这是“密钥”在提取和重组某些深埋的数据?!是陈默和苏晴的对话片段?!是“账簿”的位置?!
“林…锋…”叶凡艰难地抬起头,眼睛在剧痛中充血,视线模糊,但他还是看到了林锋脸上那罕见的震惊和动摇,“现在…你相信我了吗?”
林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眼神复杂地看着叶凡那正在发生诡异变化的右手手腕。几秒钟的沉默,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终于,他深吸一口气,做出了决定。
“听着。”林锋的声音压得极低,语速飞快,“张副局长的人十分钟后就会到。我会假装把你交给他们。但我会派人暗中跟着。如果你说的‘账簿’真的存在,如果它真的能证明你的清白和这一切的阴谋…我会行动。但在此之前——”他死死盯着叶凡的眼睛,“你必须控制住你体内那个…不管是什么的东西。明白吗?”
叶凡艰难地点头。手腕上的剧痛和纹路正在缓缓消退,但那种被“异物”寄生的恐怖感觉,却深深烙印在了他的灵魂里。
“还有。”林锋最后补充了一句,眼神锐利如刀,“如果这是个陷阱…如果我发现自己被耍了…我会亲手把你送进死刑注射室。我发誓。”
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。两个穿着便装、但浑身散发着凌厉气息的男人站在门口,眼神冰冷。
“林队。”其中一人开口,声音平板,“张局让我们来提人。”
林锋的表情瞬间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冰冷。他直起身,微微点头:“嫌疑人情绪不稳定,可能有自残倾向。小心处理。”
便衣男人冷笑一声,走上前来,粗暴地将叶凡从椅子上拽起来。叶凡虚弱得几乎站不稳,但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,对林锋投去最后一眼。
那眼神里,有警告,有恳求,还有一丝微弱的…希望。
林锋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凡被架出审讯室。当门关上的瞬间,他的手,微不可察地按了一下藏在耳后的微型通讯器。
“目标转移。A组跟上。保持隐蔽。我随后就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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