执法堂的晨雾还未散尽,青石板上的水痕在晨光里泛着冷光。
顾承渊站在堂中,目光扫过夜枭腕间那道泛着金纹的气运锁链——这锁链是他昨夜用系统奖励的文道锁魂诀所凝,专门克制隐匿类修士的感知。
顾承渊。李归一的青铜令牌啪地拍在案上,震得茶盏里的水溅出半滴,你可知擅自拘禁同门之罪?
玄霄宗规第三十七条写得明白,内门弟子私审同宗者,需扣三个月月俸,重则罚跪戒律峰。
顾承渊垂眸看了眼自己袖口的朱砂印子——那是昨日抄《黄庭经》时沾的,监察长老说的是。他声音清冷淡漠,可玄霄宗规第二十九条亦写得明白,发现宗门密探者,可先行拘押至执法堂。他抬手指向夜枭腰间那半浸黑血的储物袋,这位夜枭师兄,昨夜可是带着淬毒的追魂蛊摸进我住处,您说,这算同门,还是外宗密探?
李归一的眉峰跳了跳。
他昨日查看过夜枭的身份玉牌,确实挂着玄霄宗外门弟子的印记,可方才在顾承渊院里,这夜枭分明用了青岚宗的隐息术——那是只有青岚宗核心弟子才会的术法。
好个宗规倒背如流。风无影倚在廊柱上轻笑,银纹披风被穿堂风掀起一角,顾师弟这手准备,倒像是早料到有人要动手。
顾承渊没接话。
他指尖轻轻一捻,掌心忽然浮起一团淡金色雾气,雾气凝作丝线,唰地缠上夜枭心口。
这是......李归一猛地站起,玄色官服下的绣纹在晨光里若隐若现。
夜枭突然发出一声闷哼,额角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。
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,像有无数细针在扎他识海,你、你对我做了什么?
气运感知。顾承渊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,有人偷我的气运,我便顺着被偷的气运找回来。他屈指一扯那根金线,夜枭立刻弓起背,喉咙里发出类似兽类的呜咽,一缕黑雾从他口中溢出,在空中散成蝶形。
是青岚宗的蚀运蝶!风无影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夜枭跟前,指尖凝聚起一缕罡气,黑雾触之即散,这东西专吸修士气运,吸够七人就能凝成运蛊,被下蛊者轻则境界跌落,重则......他没说完,目光扫过顾承渊时多了丝审视。
李归一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。
他抓起案上的惊堂木又重重拍下,震得夜枭膝盖一软,说!
谁指使你对顾承渊下蚀运蝶?
夜枭的嘴唇抖得厉害。
他望着顾承渊掌心那根金线,像是看见什么索命鬼,我、我只是领了任务...
任务?顾承渊冷笑,金线又紧了几分,领谁的任务?
青岚宗?
还是玄霄宗里的内鬼?
夜枭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,是陈、陈长老......
啪!
惊堂木第二次砸下,这次李归一的手都在抖。
他死死盯着夜枭,陈长庚?
玄霄宗外门长老陈长庚?
夜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嘴角溢出黑血。
顾承渊的金线突然一滞——他分明在夜枭识海里感知到一股外力,正试图抹除记忆。
他眸光一冷,指尖迅速结了个文道印诀,金线骤然变成赤金色,想灭口?
没那么容易。
夜枭的身体剧烈抽搐,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。
他抬头时,眼底闪过一丝狠厉,陈长老说顾承渊是顾家余孽......顾家当年犯了大罪,留他在宗里是隐患......
顾家?风无影的声音突然冷了。
他想起三个月前宗内流传的谣言,说顾承渊是二十年前灭门惨案的幸存者,顾家当年被灭门,是因为私通魔修,这是玄霄宗定论。
定论?顾承渊的指节捏得发白。
他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铜铃,想起昨夜在储物袋里发现的顾家旧玉——那是他母亲当年贴身佩戴的,当年顾家满门三百口,若真通魔,为何连我这个三岁孩童都没被处决?他的目光扫过李归一,监察长老不妨查查,当年的卷宗里,是否有活口需上报的批注?
李归一的呼吸一滞。
他突然想起自己上个月翻查旧档时,确实在顾家案宗最后一页看到半行批注:幼童暂押,待......后面的字被墨渍盖住了。
够了!夜枭突然嘶吼,陈长老给了我三枚凝元丹,说只要吸够顾承渊的气运,就让我进内门......他的声音突然变哑,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,他还说......说等顾家余孽一死,就没人能......
能怎样?顾承渊的金线又紧了三分。
他能清晰感知到,夜枭识海里那股外力正在退却——看来陈长庚的后手还没到。
夜枭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,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小圈。
他的目光突然不受控制地往殿外飘去,喉结动了动,他说......说要......
说!李归一的青铜令牌直接拍在夜枭脚边,震得他一个激灵。
夜枭的嘴唇动了动,却突然垂下头,我、我记不清了......
顾承渊的瞳孔微缩。
他盯着夜枭游移的目光——方才那一眼,分明是往殿外东侧的偏殿方向。
他不动声色地将金线收回掌心,金色雾气在指尖盘旋,像一团随时会烧起来的火。
监察长老。顾承渊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我建议立刻去陈长老的住处查查。
蚀运蝶需要用修士精血温养,他房里应该有养蛊的铜盆。
李归一深深看了他一眼,风无影,带两个巡察使跟我去陈长庚住处。他又转头对堂下弟子道,看好夜枭,若有闪失,你们提头来见。
风无影应了一声,银纹披风在转身时带起一阵风。
顾承渊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殿外,目光又落回夜枭身上。
这密探此刻正蜷缩在地上,可方才那往偏殿的一瞥,像根刺扎在他心里——陈长庚的后手,难道藏在偏殿?
晨雾不知何时散了,阳光透过殿门照进来,在夜枭脸上投下明暗交叠的影子。
他的睫毛突然剧烈颤动,目光又不受控制地往东侧偏殿扫去——这一次,顾承渊看得清清楚楚。
顾承渊盯着夜枭第三次飘向东侧偏殿的目光,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冷笑。
他掌心那团金色雾气骤然凝作半透明的傀儡虚影——这是系统奖励的气运傀儡术,专司困人。
虚影如烟雾般飘向殿门,在门框处凝成一道淡金屏障,将晨雾阻隔在外。
陈长老既然来了,何必躲着?他声线依旧清泠,却像淬了冰的银针,玄霄宗执法堂的门槛,可没金贵到要您跪着进。
殿外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。
陈长庚扶着门框跨进来时,玄色道袍的下摆还沾着晨露,面上却挂着慈和的笑:承渊贤侄这是说的什么话?
老夫听闻执法堂审案,特来看看是否需要协助。他目光扫过夜枭蜷缩的身影,瞳孔微缩,这不是外门的夜枭吗?
怎的成了阶下囚?
顾承渊指尖一弹,案几上的青玉小瓶叮地落在陈长庚脚边。
瓶塞崩开,一缕幽蓝雾气飘出,在半空凝成昨夜的场景:月黑风高,夜枭蹲在顾承渊院外的老槐树上,压低声音对着腰间玉佩说话:陈长老,那顾承渊今日抄了《阴符经》,气运金纹比昨日多了三道......是,小的这就放蚀运蝶......
这是......李归一的手指扣住案沿,指节泛白。
他认出那团雾气是玄霄宗秘传的气影符,专录修士气运波动,除非亲临其境,否则绝无伪造可能。
陈长庚的笑容僵在脸上。
他望着半空中的虚影,喉结上下滚动两下,这定是顾承渊栽赃!
老夫与他无冤无仇,为何要......
无冤无仇?顾承渊打断他,从袖中摸出半块雕着缠枝莲纹的玉牌——正是昨夜从夜枭储物袋里翻出的,这是您书房暗格里的玄霄令,刻着您的道号松云。
昨夜夜枭潜入我住处前,用它换走了蚀运蝶。他屈指一弹,玉牌啪地拍在陈长庚脚边,需要我再说说您暗格里的其他东西?
三瓶养蛊的血玉露,半本《青岚蚀运术》残卷,还有......他顿了顿,一封写给青岚宗大长老的信,开头是当年顾家之事,我已按约定......
够了!陈长庚突然暴喝。
他鬓角的白发被气浪掀得乱飞,玄色道袍下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,你不过是个偷学旁门左道的野种!
顾家当年私通魔修,你娘被斩时......
放肆!李归一猛地拍案。
青铜令牌在案上跳了跳,震得茶盏里的水泼湿了他半只袖子,陈长庚,你身为外门长老,私通外宗、陷害同门,还敢在执法堂辱骂内门弟子?他转头看向夜枭,你方才说陈长庚指使你,现在可敢再认一次?
夜枭原本蜷缩成虾米的身体突然抖如筛糠。
他望着半空中的气影,又望着陈长庚扭曲的脸,喉间发出类似呜咽的抽噎:是......是陈长老给的蚀运蝶,说只要吸够顾师弟的气运,就送我进内门......他还说顾家余孽留不得,当年顾家灭门案的卷宗......他突然剧烈咳嗽,黑血溅在青石板上,卷宗里的批注是他让人涂的!
说要......要让顾师弟永远查不清真相......
陈长庚的脸瞬间煞白。
他踉跄后退两步,撞在气运傀儡的屏障上,淡金光芒刺痛得他眯起眼:你、你胡说!
我胡说?夜枭突然抬起头,眼底的恐惧化作狠厉,你答应给我的三枚凝元丹呢?
昨日说今日辰时送到,现在连影子都没有!
你当我是傻子?他转向李归一,大人,小的愿以魂誓起誓!
陈长庚确实让我用蚀运蝶吸顾承渊的气运,还说等顾家余孽一死,就联合青岚宗......他的声音突然变哑,联合青岚宗做什么,小的真不知道啊!
李归一的手按在腰间的监察令上,玄色官服下的肌肉绷得像铁。
他盯着陈长庚颤抖的指尖,突然冷笑:陈长老,你方才说要协助审案,不如现在帮老夫查查这联合青岚宗是怎么回事?
陈长庚倒退两步,后背重重撞在殿柱上。
他望着顾承渊眼底翻涌的冷光,终于泄了气,瘫坐在地:是......是青岚宗的人找到我,说顾家当年根本没通魔......他们有证据......他突然意识到什么,猛地捂住嘴。
顾承渊的呼吸骤然一滞。
他盯着陈长庚颤抖的嘴角,心跳声在耳边轰鸣——二十年前的真相,终于要浮出水面了?
带走。李归一甩袖指向陈长庚,先押去戒律峰,待查清楚所有罪状再行发落。他又对执法堂弟子道,把夜枭也押下去,严加看管,若有闪失......他没说完,目光扫过众人,已是森然。
风无影不知何时走到顾承渊身侧。
他望着陈长庚被拖走的背影,银纹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:顾师弟这手布局,倒是让我想起当年的大长老。他忽然低笑,不过你比他聪明——知道用宗规当刀,用气运当网。
顾承渊垂眸盯着自己袖口的朱砂印子。
那抹红在晨光里像一滴凝固的血,风巡察使过誉了。他说,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,我只是......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风无影没接话。
他望着顾承渊侧脸上跳动的光影,忽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:明日清晨,议事殿。他转身时披风带起一阵风,吹得殿角的铜铃叮铃作响,有些事,该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了。
顾承渊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半块顾家旧玉。
晨雾早已散尽,阳光透过殿顶的琉璃瓦,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。
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一下,两下,像擂在古老的战鼓上——二十年前的血,二十年后的局,终于要在这方小小的执法堂,掀起掀天的浪了。
殿外传来弟子的吆喝声,是李归一带着人去陈长庚住处搜查了。
顾承渊望着殿门处晃动的人影,忽然想起苏昭璃昨日塞给他的药囊——她总说未雨绸缪,此刻倒真应了景。
夕阳西沉时,执法堂的铜铃又响了。
顾承渊站在殿外,望着天边如血的晚霞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
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——那股若有若无的药香,是苏昭璃特有的。
查到了?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雀跃,却藏着几分紧张。
顾承渊转身,看见她发间别着的灵草发簪在风里轻颤。
他忽然笑了,笑得比这一日所有的光都亮:查到了。他说,不过......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,明日清晨,议事殿的戏,才是最精彩的。
苏昭璃望着他眼底翻涌的光,忽然也笑了。
她从袖中摸出一颗朱红色的丹药,塞进他掌心:这是我新炼的醒神丹,明日用得上。
顾承渊捏着丹药,望着她眼里跳动的星火,忽然觉得这二十年来的黑暗,终于要迎来破晓了。
夜色渐深时,玄霄宗的警钟突然响彻山巅。
顾承渊站在窗边,望着戒律峰方向腾起的火光,瞳孔微缩——陈长庚被押过去还不到两个时辰,怎么会......
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药囊。
窗外的月光洒在案上的《道德经》抄本上,那行反者道之动的字迹,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明日清晨,议事殿内的气氛,怕是要比这夜更深,更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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