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伪装下的真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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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太阳虽然升起,

但寒冷的晨风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小刀,卷着沙砾,“唰唰”地抽打在张澈的脸上,刺痛感让张澈的脑子稍稍清晰了些。

他和其他六名幸存的斥候,如今已是匈奴人的俘虏,被裹挟在百余名匈奴骑兵的队伍中,向着茫茫草原深处行进。

那百余名匈奴骑兵骑在高大的战马上,马蹄“嗒嗒”地敲击着地面。

奶膻味、血腥味、马匹的汗臭味混杂在一起,如同一个无形的大网,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气息,不断刺激着他的鼻腔,那味道刺鼻得让他几欲作呕。

张澈微微低着头,将脸颊深埋在破旧的衣领里,衣领粗糙的触感摩挲着他的脸颊。

他只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,周围的景象在他的余光中快速闪过。

他的身份从汉军斥候伍长,骤然变成了卑微的苦役。

左贤王缺人抬辎重,这便是他们暂时得以活命的理由。

张澈心中清楚,这不过是缓兵之计,匈奴人随时可能因为任何一点不顺心而挥下屠刀。

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新的身份,一个沉默寡言、逆来顺受的汉军俘虏。

队伍中的其他弟兄,特别是年纪最小的小孟,身体仍在微微颤抖,牙齿“咯咯”作响,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和绝望,那恐惧和绝望清晰地写在他苍白的脸上。

马三,那个平日里最是粗豪勇猛的汉子,此刻也紧抿着嘴唇,眼神黯淡。

他紧抿嘴唇时,嘴唇周围的肌肉微微凸起。

张澈知道,他不能垮,他是这支残存小队的灵魂。

他悄然调整了位置,靠近马三,用手肘极轻地碰了碰他,那手肘触碰的瞬间,有一种轻微的触感传递过来。

他投去一个沉稳的眼神。

马三身体一震,随即会意,眼中的死寂似乎被驱散了些许,他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。

匈奴骑兵们并未对他们严加看管,或许在他们眼中,这些丢盔弃甲、连兵器都被收缴的汉军降卒,已是砧板上的鱼肉,翻不起任何风浪。

张澈注意到,这支匈奴部队装备颇为精良,马匹也远比寻常部落牧民的坐骑更为神骏。

那些马匹毛色油亮,在晨光下闪烁着光泽,马身上的鞍具装饰精美,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。

他们的行进方向,似乎并非漫无目的的游荡,而是在朝着某个特定的地点集结。

百夫长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皮囊,不时被他警惕地按压一下,皮囊与他的手摩擦发出“沙沙”声,里面定然装着重要的文书或地图。

张澈的心思急转,李广利通敌的线索,那支罗马短剑,还有更为重大的秘密,都压在他的心头。

他必须活下去,不仅要活下去,还要找到机会,将这些致命的情报传递出去。

日头渐渐升高,酷热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炉,伴随着饥渴一同袭来。

那酷热让他的皮肤发烫,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滑落。

匈奴人分发了少许肉干和马奶酒,张澈等人也分到了一份。

他小口咀嚼着干硬的肉干,肉干在嘴里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,他努力咽下,同时仔细倾听着周围匈奴人的交谈。

他们说的是匈奴语,夹杂着一些部落方言,张澈在朔方郡时曾下过苦功学过一些,虽不能尽数听懂,但也能捕捉到一些零星的词汇和大致意思。

“右谷蠡王……大军……屠戮……”这些词汇断断续续地飘入他的耳中,让他的心沉了下去。

匈奴人似乎正在策划一场大规模的军事行动,目标直指汉境。

夜幕降临,匈奴人选择在一处背风的沙丘下扎营。

那沙丘如同一个巨大的金色山丘,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。

篝火燃起,“噼里啪啦”地响着,驱散了些许寒意。

俘虏们被集中看管在一处,有七八名匈奴士兵轮流监视。

张澈蜷缩在冰冷的沙地上,沙地的冰冷透过衣服传递到他的身体,他假装熟睡,耳朵却像兔子一样竖着,捕捉着任何有用的信息。

大部分匈奴士兵在分食烤肉,大声嬉笑,吹嘘着白日的“勇武”。

烤肉在火上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香气弥漫在空气中。

张澈注意到,有三名看似小头目的匈奴兵凑在一堆篝火旁,压低了声音交谈。

他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,让自己更靠近那处声源。

“这次右谷蠡王亲自督阵,还有大单于派来的精锐,定要让那些汉狗知道我们的厉害!”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。

“听说,汉军那边也有人配合,是个大官呢!”另一个声音带着一丝神秘。

“哦?还有这种事?”

“哼,汉人里头,贪生怕死、卖主求荣的软骨头多着呢!那个姓李的将军,早就跟咱们暗中通过气了,到时候他会……”那声音压得更低,后面的话语变得模糊不清,但“姓李的将军”五个字,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张澈的心上。

李广利!果然是他!

尽管早有预料,但亲耳听到匈奴人证实此事,张澈仍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。

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,继续倾听。

那几人又谈论了一些关于兵力调动、粮草储备的琐事,但再无更有价值的情报。

夜色渐深,张澈的心却因这惊人的发现而波澜起伏。

他必须将这个消息尽快送出去,否则,等待大汉边军的,将是一场灭顶之灾。

第二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,营地里便开始骚动起来。

匈奴营地中,营帐错落有致地分布着,营帐内部的构造也各不相同,有的较为简陋,只是用简单的兽皮和木杆搭建而成;有的则相对复杂,有明显的分区,还有一些简单的装饰。

那些匈奴士兵在营帐间穿梭,发出嘈杂的声音。

匈奴人匆匆收拾行装,显然是要继续赶路。

张澈在队伍出发前,捂着肚子,面露痛苦之色,向看守的匈奴士兵比划着,表示自己需要解手,并指了指不远处一片稀疏的梭梭林,示意想去那里寻找水源。

匈奴士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示意他快去快回,并未过多理会。

对于这些手无寸铁的俘虏,他们有着绝对的自信。

张澈不敢耽搁,一头扎进梭梭林。

他并非真的要去寻找水源,而是要勘察地形。

昨夜听到的消息,让他意识到单纯等待机会是行不通的,他必须主动创造条件。

他穿梭在枯黄的灌木丛中,脚步尽量放轻,灌木丛的枝叶在他的触碰下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。

很快,他的眼睛一亮,在梭梭林的更深处,他发现了一条被茂密植被几乎完全掩盖的细窄小径,蜿蜒曲折,不知通向何方。

那小径在植被的掩映下,隐隐约约,如同一条神秘的丝带。

这条小径非常隐蔽,如果能甩开匈奴人,从这里逃脱,生机无疑会大上许多。

他默默记下小径的位置和周围的参照物,心中初步有了一个撤退的备选方案。

他不敢停留太久,匆匆回到了队伍中。

匈奴人已经开始催促俘虏们搬运一些新送来的辎重。

就在张澈低头扛起一个沉重的皮囊时,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新被押解过来的汉人俘虏,他们衣衫褴褛,神色惊恐。

其中一人在与他对视的刹那,

张澈心中一动,此人有些面熟,似乎是……王校尉身边的一名亲兵!

马三平日里勇猛无畏,曾经在一次与匈奴的小规模冲突中,独自斩杀了数名匈奴骑兵,他的勇猛让匈奴人都为之胆寒。

小孟年纪虽小,但机灵聪慧,在斥候队伍中负责收集一些不易察觉的情报。

在之后的一次短暂歇息中,张澈利用匈奴看守松懈的片刻,不动声色地蹭到那名亲兵身边,假装整理脚上的草鞋。

“你是老王麾下的?”张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。

那人身体微微一僵,随即迅速镇定下来,极轻微地点了点头,声音同样压得极低:“张伍长?校尉大人命我……给你送信。”

“信?”张澈心中一紧。

“校尉大人已将你发现的罗马短剑之事,以及对李都督的怀疑,上报给了刘彻将军。刘将军已有所警觉,正在暗中加强北线防御。校尉大人让我转告你,务必小心,李都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正在追查泄密之人。你……处境危险。”那亲兵语速极快,声音带着焦虑。

信息量巨大,张澈的脑子飞速运转。

刘彻将军——他知道,那是汉武帝倚重的大将,负责河西防务的最高统帅之一。

他得到警示,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
但李广利已经起了疑心,这无疑让他接下来的行动更加艰难,也更加危险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张澈沉声道,“替我谢过校尉大人。告诉他,我已有确凿证据,李广利确实与匈奴勾结,匈奴近期将有大规模行动。让他务必提醒刘将军,小心提防,不可尽信李广利之言。”

“明白!”那亲兵重重点头,“张伍长,你……”

“我自有脱身之法。”张澈打断了他。

就在此时,一名匈奴军官模样的人大声呼喝着什么,驱赶着俘虏们继续干活。

那名亲兵不敢再多言,迅速低下头,混入了人群。

张澈的心情愈发沉重。

时间不多了,他必须尽快将更详细的情报送出去,甚至,他需要找到一种方法,直接破坏匈奴人的图谋。

他摸了摸藏在靴底的青铜罗盘,那冰凉坚硬的触感,给了他一丝莫名的镇定。

他需要更多的证据,或许可以从那个百夫长腰间的皮囊入手。

同时,他也开始暗中观察队伍中的其他汉人俘虏,试图寻找可以联合的力量。

正当他沉思着下一步计划,规划着如何利用那条隐蔽小径时,营地外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,紧接着是匈奴人特有的尖利号角声,此起彼伏。

那马蹄声如雷贯耳,号角声尖锐刺耳,仿佛要穿透他的耳膜。

他还注意到,有一些匈奴士兵正抬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大型弩机,那弩机造型奇特,上面刻满了神秘的符文,并且有一群装备精良、神情严肃的匈奴士兵正快速集结,似乎有特殊的任务。

但还来不及思考就被催促着行动。

营地内顿时一片喧哗,原本还在慢条斯理收拾的匈奴骑兵们,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冷水,瞬间炸开了锅。

他们纷纷奔向自己的战马,动作迅捷地检查着武器装备,脸上露出了嗜血的兴奋与紧张。

新的命令显然已经下达。

张澈心中一凛,他看到那名百夫长从一顶较大的帐篷中匆匆奔出,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,大声呼喝着,指挥着手下骑兵迅速集结。

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肃杀之气,与方才的散漫截然不同。

张澈所在的这支匈奴骑兵部队,立刻结束了短暂的休整,开始整装待发,冰冷的铁甲在晨曦中闪烁着寒光,马蹄踏动着大地,发出沉闷的雷鸣。

一场未知的风暴,似乎即将来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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