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水渠的霉味直冲进鼻子。
张澈借着火把的光扫过众人,都过来。张澈解开外袍,怀里的羊皮纸窸窣作响。
他将纸页摊开在石台上,火把凑近时,用拉丁字母写着,普布利乌斯的密室里,这些是火药配比。
他凑近查看了下,硫黄、硝石、木炭...他念叨着配方上的数字,罗马人用的是七比三比二,可咱们的硝石杂质多,得调
先听计划。张澈按住他手背,普布利乌斯的军营,东侧防线最虚。他用刀尖在地上划出简易地图,方才李陵烧粮车,他调了五百人去西边;赵飞伪造的脚印和手套,现在他的巡逻队还在搜密室周边——东边只剩两百老弱守工坊。
李陵的刀突然叩在石台上,金属声惊得渠顶的蝙蝠扑棱棱乱飞。我去。他说,声音像淬了冰的铁,带二十个弟兄,摸进工坊,烧了他们的火药,顺道带点样本回来。
赵飞扯了扯染血的衣襟,突然笑了:要让东边更虚,得给他再添把火。他指腹蹭过手套上的罗马纹章——方才伪装先头兵时扒来的,我扮成信使,送封假情报:东方斥候潜入军械库。
普布利乌斯那老东西多疑,肯定调精锐去西边守着。
张澈盯着地上的地图。
他想起方才在密室里,普布利乌斯踢碎陶罐时眼里的狠劲——那罐硫磺之火要是落在乱军手里...他捏了捏眉心:赵飞申时三刻出发,走北坡的野径,绕开巡逻队。
李陵子时动手,先在工坊屋顶布弩箭陷阱,防他们反扑。
李思明突然拽住他袖口:火药配比得试。医官的眼睛在火把下亮得惊人,罗马人的配方猛,但咱们的弩箭装不下这么大的量。
我去废井试,调好了能做小弹,给义勇军防身。
好。张澈依次看向三人,火把在他眼底跳动,各自准备,天亮前归队。
赵飞起身时,腰间的铜哨碰在石壁上,发出清响。
他把染血的手套塞进怀里,转身时冲李陵挤了挤眼:记得给普布利乌斯留个记号,省得他不知道是谁砸了他的宝贝工坊。
李陵的刀在掌心转了个花,刀尖挑起块碎石,玄甲二字瞬间刻在水渠壁上。
火星溅起时,他抬头笑:就刻这俩字,够那老东西气三天。
李思明已经开始收拾布包,把羊皮纸小心卷进竹筒,又摸出个小瓷瓶——里面装着他新制的止血散。我走南渠,废井在铁匠铺后头。他临出门时回头,要是听见爆炸声...别慌。
地下水渠的岔口很快空了。
张澈独自坐在石台前,火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他摸出罗盘,青铜表面的纹路在火光下泛着暗金,烫得几乎握不住。
远处传来赵飞的脚步声,渐走渐远;另一边,李陵的环首刀刮过石壁,叮——像是某种暗号。
申时三刻的阳光斜照在北坡。
赵飞猫着腰穿过灌木丛,罗马信使的斗篷被荆棘勾出几道口子。
他摸了摸怀里的假情报——用普布利乌斯亲兵的蜡印封着,墨迹还带着李思明的药香(那是医官特意用草药汁调的,仿罗马人爱用的没药味)。
军营的鹿角寨就在眼前。
他扯了扯斗篷,用生硬的拉丁语喊:紧急情报!
来自西侧哨塔!
守门的百夫长眯起眼:口令?
月蚀。赵飞想起方才在密室听到的巡逻队暗号——普布利乌斯的声音像块冰,今夜月蚀,所有哨塔换口令。
百夫长的手松开了。
赵飞擦身而过时,闻到对方铠甲上的铁锈味。
他走向主帐,靴底碾过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响,像极了心跳。
主帐里,普布利乌斯正在擦拭短剑。
那是从克拉苏军团遗物里寻来的,剑柄镶着血石。
他抬头时,鹰钩鼻投下的阴影罩住整张脸:什么情报?
赵飞单膝跪地,将羊皮纸递上。
东方斥候潜入军械库。他尽量让声音发颤,他们...他们带着火折子!
普布利乌斯的手指骤然收紧,血石在掌心压出红印。
他撕开蜡封,扫过内容的瞬间,青铜烛台被拍得哐当响:调第三大队去西边!
让马库斯带重步兵守军械库!他转身时,披风扫落了案上的地图,告诉所有哨塔,见可疑人等格杀勿论!
赵飞退出门帐时,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——普布利乌斯砸了那罐从密室追来的硫磺之火。
他低头,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,像根刺,扎进罗马军营的心脏。
子时的月光像层霜,覆在东侧工坊的茅草屋顶上。
李陵趴在檐角,环首刀咬在嘴里。
他能听见工坊里守兵的鼾声,混着硫磺的刺鼻味。
身后二十个玄甲营士兵正顺着绳索攀爬,动作轻得像猫。
放弩。他吐掉刀,压低声音。
二十支弩箭无声刺入木梁——那是预先算好的支点,等会火势一起,房梁塌下来能封死大门。
李二牛从怀里摸出个陶瓶,塞给李陵。
瓶口裹着浸油的布,那是李思明连夜赶制的燃烧装置。点吧。他咧嘴笑,露出缺了颗的门牙。
李陵用火折子点燃布团,陶瓶划出道弧线,砰地撞在储藏室的木门上。
火焰腾起的刹那,工坊里炸开喊杀声。
他翻身跃下屋顶,环首刀挥出银弧:玄甲营,跟我来!
守兵举着长矛冲过来,矛尖映着火光。
李陵的刀挑开第一支矛,反手砍在对方肩甲上——火星溅起时,他瞥见墙角的大木柜,封条上印着火药二字。
搬!他吼道。
两个士兵冲过去,用刀劈开木柜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陶瓮。
李二牛扛起一瓮,突然顿住:头,这瓮上有字!
李陵凑近,火光里,陶瓮上歪歪扭扭刻着玄甲。
他笑了,抽出刀在墙上重重划下两道——深可见骨的痕迹里,玄甲二字泛着血光。
废井的青苔滑得硌脚。
李思明蹲在井边,把调配好的药粉倒进陶弹。
他数着粒数:硫黄六分,硝石三分半,木炭...两分五。指尖在陶弹口抹了层蜜蜡——这是防止受潮的土办法。
李医官!井边突然响起声音。
他抬头,看见十个义勇军挤在井口,手里攥着烧火棍。
为首的老陈搓着手:咱们也想帮忙,您教咱咋使这玩意儿?
李思明笑了,把陶弹递过去:点火折子,等三息再扔。他指了指井里,现在试一个。
陶弹落进井里的瞬间,火光炸亮。
老陈的烧火棍啪嗒掉在地上:好...好响!
李思明弯腰捡起棍子,在泥地上画着抛物线:扔的时候要斜着,像抛石头。
炸了之后,烟子能呛人,这时候冲上去...他的声音被又一声炸响打断——这次是东边传来的。
他抬头,看见远处火光冲天,映得半边天发红。
风里飘来硫磺味,混着若有若无的喊杀声。
李思明摸了摸怀里的竹筒,那里装着调整后的配方。
他突然觉得,这股味不那么刺鼻了——像极了,新生的味道。
张澈站在西城门的望楼顶上,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他望着东边的火光,下方街道上,罗马士兵举着火把狂奔,喊叫声像涨潮的海水。
头!李二牛的声音从楼下传来,李统领带回来了三瓮火药,还在工坊墙上刻了字!
张澈低头,看见李陵站在月光里,铠甲上沾着血,却笑得像个孩子。
他怀里的陶瓮还冒着热气,封泥上的玄甲二字被血染红,像朵开在夜里的花。
好。他说,声音被风吹散,告诉李医官,明天开始教义勇军制弹。
告诉玄甲营,明日卯时校场集合。
他转身时,望见主帐方向有火光闪过——普布利乌斯的影子映在帐幕上,像头困兽。
张澈摸出罗盘,青铜表面的纹路突然变得清晰,那些他从未看懂的符号,此刻竟微微发亮。
真正的胜利...他对着夜风低语,不在于烧了几座工坊,而在于...
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话。
望楼下方的石板路上,不知何时滚来块碎陶片。
张澈弯腰捡起,借着月光,看见陶片内侧刻着极小的字——是希腊文,翻译过来大概是:密室深处,藏着更古老的秘密。
他抬头,东边的火光已经弱了下去。
但在更深处,在普布利乌斯的主帐之下,在那间被砸烂的密室最底层,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。
罗盘突然烫得灼手,像是在说:该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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