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1章 暗火燎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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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寅时三刻,张澈站在试验场最高的土堆上。

西北方的风卷着焦糊味扑来,他吸了吸鼻子——那不是普通的烟火气,是硝石混着硫磺的刺鼻,和昨夜李思明在炭盆里试烧火药时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
统领。李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马汗和铁腥气。

偏将军的玄甲比张澈的少了龙纹,但甲片磨得发亮,弩炮队已经在东岗埋伏好了,二十具连弩,每具填了三发震雷箭。

老周带着人把青冈木支架全扎进冻土了,您说的借风势,今夜北风三级,正好往工坊方向吹。

张澈没回头,目光锁着两里外的黑影——那是敌军火器工坊的轮廓,外墙爬满常春藤,此刻正随着风簌簌晃动。

他能看见墙头上两个哨兵的影子,像两根钉在夜色里的木桩。赵飞呢?

半个时辰前翻了西边矮墙。李陵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,刀鞘上的铜鱼吞口被他摸得发烫,他走前说,要先断了他们的引水渠——工坊里堆着十口大陶缸,昨儿斥候探到,他们试射炸膛后,全靠引水渠的水降温。

张澈的手指在甲片上轻轻叩击,节奏和着心跳。

他想起三日前在俘虏口中撬出的情报:敌军火器工坊的火药配比用了西域的粗硝,燃烧时温度比汉地高两成,可散热全靠泼冷水。

如果赵飞切断水源......他的嘴角抿出一道线。

报——!

一声压低的呼喝从左侧林子里传来。

张澈转头,看见个裹着黑布的身影从树影里钻出来,是赵飞的斥候队副。

那小子脸上沾着草屑,喘得像拉风箱:赵伍长得手了!

引水渠的石板被他撬开三块,水全渗进沙沟了!

张澈的后背绷直了。

他摸向腰间的狼首号角,牛角在掌心沁着寒气。

这是他从匈奴左贤王帐下抢来的,此刻却要用来吹响汉军的杀声。吹。他把号角塞进李陵手里,长音三响,短音五响。

李陵的喉结动了动。

他把号角凑到唇边,呼出的白气在号口凝成细雾。

第一声号响划破夜空时,张澈看见工坊墙头的哨兵猛地一颤,接着两个影子开始狂奔——可已经晚了。

东岗方向传来密集的咔嗒声,像无数只铁手同时扣动扳机。

二十具连弩同时抬起,震雷箭的尾羽在月光下闪成一片银浪。

张澈数着心跳:一、二、三......第一支箭擦着工坊的飞檐扎进屋顶时,他听见噗的闷响,接着是刺啦一声——陶粒吸饱的油脂混着蜂蜡遇热融化,引燃了铺在箭簇里的火药线。

第二支、第三支......二十支震雷箭像二十颗流星,在夜空中划出金线,精准地钉进工坊的瓦缝、窗棂和后墙堆着的干柴垛。

第一团火苗窜起来时,张澈闻到了松脂燃烧的香气——那是敌军用来浸洗弩机的松油,此刻成了最好的助燃剂。

着了!李陵的声音里带着滚烫的兴奋,玄甲甲叶随着他的跺脚声哗哗作响,您看那后堂,堆的肯定是火药桶!

张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。

工坊后堂的窗户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,接着是轰的闷响,气浪掀飞了半面砖墙,火星子裹着碎木片直窜到半空。

火势顺着风势疯了似的蔓延,原本用来隔火的青石墙被烧得发烫,映得夜空一片橙红。

墙内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。

张澈看见几个裹着皮围裙的工匠撞开侧门,头发和衣角都着了火。

有个白胡子老头抱着半具连珠弩往外跑,刚冲到院心就被倒下的房梁砸中,连人带弩被压在燃烧的木料下。

统领!赵伍长!

呼喊声从火场边缘传来。

张澈眯起眼,看见赵飞的黑布蒙面装已经被烟火熏成灰黑,他怀里抱着一卷染血的羊皮纸,正跨过烧焦的门槛往外冲。

后面跟着两个斥候,一个扛着半台扭曲的弩机,另一个提着个铜匣——张澈认得,那是敌军存放图纸的火漆箱。

给!赵飞跑到近前,把羊皮纸往张澈怀里一塞,额角的血正顺着下巴滴在玄甲上,这是《火器试制报告》,我在总工房的炭炉里抢的,还有半张没烧完。

他们试射了十七次,炸膛十三回,全因为温度控制不住——您看这儿!他指着纸上的焦痕,写着铁膛冷却需三刻,急射则裂。

张澈的手指在羊皮纸上轻轻抚过。

墨迹还带着烟火气,有几处被火烧出了洞,却正好露出关键数据:硝七、磺二、炭一,炉温过千则爆。

他抬头时,眼底的光比火场还亮:好小子,这比十车火药还金贵。

李医官到!

马蹄声裹着药香撞进火场。

李思明的青布医袍外罩着粗麻防烧衣,腰间的药囊被他勒得变了形。

他蹲在个蜷缩的敌军士兵跟前,翻了翻那人的眼皮,又摸了摸他手臂上的水疱——那些水疱不是普通烧伤,表皮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。

统领。李思明扯下手套,指腹沾了点水疱里的液体,凑到鼻尖闻了闻,是火硝烧过的残液。

他们没等火药完全冷却就拆弩机,手直接碰了还发烫的铁膛。他的声音沉下来,咱们的震雷箭要是批量生产,必须立条规矩:装药后冷却两刻才能触碰,拆弩前先泼三遍冷水。

张澈点头,目光扫过正在清理火场的士兵。

几个汉军正用长杆挑开焦木,把未燃尽的火药块捡进陶瓮——那是用醋泡过的,能防止复燃。

他弯腰捡起半片弩机残件,铁膛内侧有细密的裂纹,像蛛网似的爬满金属表面。苏拉。他喊了一声。

正在指挥工匠搬运零件的老工匠应声跑来,灰白的胡子上沾着黑灰:统领。

你看这个。张澈把残件递过去,他们的铁膛没做风冷槽,热量散不出去才会炸。

你带工匠在膛外刻螺旋纹,像箭杆的棱那样,让风从炮架的空隙钻进去......他说着,手指在残件上比划出纹路,再把装填口改到侧面,别让火药直接压着热膛。

苏拉的眼睛亮了。

他从怀里摸出炭笔,在碎陶片上快速画着:螺旋纹导风,侧面装填......好!

明儿我就带小徒们试,用熟铁打膛,外层包铜片散热...

统领!

李陵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话。

偏将军站在火场边缘的高坡上,玄甲被火光照得泛红,您看!

张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。

东方的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,敌军工坊的废墟在晨雾里像头烧焦的巨兽。

就在那堆焦木和断砖中间,有一点幽蓝的光忽闪了一下,转瞬又灭了。

赵飞的身影突然从雾里钻出来。

他的靴底踩着块烧焦的房瓦,发出咔嚓一声脆响,手里的短刀已经出鞘三寸。

张澈看见他猫着腰往蓝光消失的方向挪动,黑布下的眼睛亮得惊人。

赵飞!张澈喊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点警告。

赵飞顿住脚步,回头咧嘴一笑,白牙在烟熏火燎的脸上格外显眼:末将去捡块亮石头,保准比您的青铜罗盘有意思。他说着,身影又融进了晨雾里,只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,通向那片泛着蓝光的废墟深处。

张澈望着他的背影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铜牌——那是汉武帝亲赐的破虏铜符,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。

晨风吹来,带着烟火气和青草的甜香,他望着渐亮的天色,轻声道:这把火,该烧醒些什么了。

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赵飞的刀尖已经挑起一块焦黑的布片。

布片下,半枚菱形的蓝色晶体正躺在瓦砾中,表面流转着细密的光纹,像极了某种被刻意埋藏的......钥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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