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夜如墨,那堆篝火在黑暗中格外显眼,噼啪作响的声音好似急切的鼓点。
通红的火星子像顽皮的小精灵,撞在张澈脸上,那滚烫的触感让他的睫毛忍不住轻颤。
他垂着头,昏暗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。
假装被绑得麻木的手腕在粗糙的粗麻绳里微微转动——这是他第七次调整绳结的松紧,确保紧要关头能挣开。
麻绳摩擦着他的皮肤,那种粗糙的触感让他的手腕隐隐作痛。
三天前玄甲营破匈奴王庭时,他故意在混战中失足跌进草沟,浓稠的血污溅满他的全身,那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他的鼻间。
他就这样沾着一身血污混进了俘虏队伍。
此刻二十步外,三个匈奴骑兵正围着火堆啃羊骨,那“嘎吱嘎吱”啃骨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羊皮酒囊在他们手里传来传去,时不时还能听到酒液晃动的声响。
张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尖锐的疼痛从掌心传来。
他的喉结动了动——那酒囊里的奶酒味儿混着羊肉腥气飘过来,像根细针扎着他的神经,让他的嗅觉都变得敏锐起来。
他得像个真正的俘虏,得让自己的呼吸频率和那些缩成一团的汉军降卒保持一致。
耳边传来降卒们沉重而杂乱的呼吸声,仿佛也在给他施加着无形的压力。
听说右贤王的金帐里藏着二十车丝绸?络腮胡的匈奴兵打了个酒嗝,那酒嗝声带着浓浓的酒气,刀疤在火光下泛着青,如同一条扭曲的爬虫。我阿爸说,当年随老单于抢雁门,汉人的丝绸摸起来比女人的皮肤还软...
软个屁。另一个鹰钩鼻的士兵用刀尖挑着羊骨,刀尖与羊骨碰撞发出“叮叮”的声响。右贤王这次要的不是丝绸。
你没听见前日来的使者说?
要赶在大雪封山前,把咱们这支骑军送到居延泽西头。他突然压低声音,刀尖往四周虚划一圈,那轻微的“嘶嘶”声仿佛是危险的信号。使者还说,那地方有咱们的朋友接应。
张澈的后颈瞬间绷直,肌肉紧绷的酸痛感传遍全身。
他缩着的肩膀微微抬起,装作往火边凑了凑,身体感受到了火堆散发的温暖。
耳朵却竖得像狼,仔细捕捉着每一个声音。
朋友?络腮胡眯起眼,莫不是那些...汉人的叛徒?
鹰钩鼻的刀尖当地戳进土里,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。前日使者腰牌上刻着李字,你当我不认识?
去年秋猎,老单于宴请过那个姓李的汉将,说他送了二十车精铁箭头——
嘘!第三个一直沉默的士兵突然用皮靴踢了踢篝火,火星子刷地窜起来,照亮他脸上狰狞的刀伤。
火星划过空气的声音,仿佛是夜空中的一道流星。别嚼舌头。
右贤王说过,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
张澈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,尖锐的疼痛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。
他望着跳动的火光,眼前闪过三天前在伊稚斜金帐里发现的密信——那封用汉隶写着月中取粮的绢帛,落款处的李字被他用炭笔拓了下来。
此刻耳中嗡嗡作响,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飞舞,他强压着心跳,让自己的呼吸依旧粗重得像个吓坏的俘虏。
后半夜的寒风如同锋利的刀刃,卷着雪粒子扑过来,打在脸上生疼。
张澈终于等到机会。
他踉跄着爬起来,用被绑的手去够离篝火最远的羊皮袋——那是匈奴人丢给俘虏的饮水,里面装着结冰的马奶。
他的手触碰到羊皮袋,那冰冷而粗糙的触感让他的手指瞬间失去了知觉。
他故意绊到脚边的马鞍,整个人摔进雪堆,冰冷的雪粒子钻进他的衣领,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借着翻滚的势头,余光扫过不远处的马厩。
五匹战马的马蹄铁在雪地上印出清晰的痕迹,往西北方向延伸。
马蹄印在洁白的雪地上格外醒目,仿佛是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。
他数到第三堆马蹄印时,突然听见巡哨的脚步声,那“沙沙”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如同死神的召唤。
张澈立刻蜷缩成一团,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,像极了被冻得说不出话的可怜虫。
身体紧紧地蜷缩在一起,能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。
直到巡哨的皮靴声远去,他才敢用冻僵的手指摸向怀里——那里藏着半块火折子,是他在王庭废墟里捡到的。
手指触碰到火折子,那冰冷而坚硬的触感让他感到一丝安心。
清晨,浓稠的雾气像块湿抹布,沉甸甸地裹着张澈的脸,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。
那潮湿的雾气贴在脸上,带着丝丝寒意。
他蹲在营地边缘的枯树后,假装用冻红的手扒拉雪堆找水源。
实际上他的目光正沿着山脚扫描——昨天后半夜巡哨的马蹄印在这里拐了个弯,雪地上隐约有被踩断的灌木枝。
手指扒拉着雪堆,能感受到雪的冰冷和细腻。
他装作踉跄,伸手扶住一棵树,指尖触到树皮上新鲜的划痕——三道平行的刻痕,那是玄甲营特有的联络标记。
树皮粗糙而坚硬,划痕的触感让他心中涌起一丝希望。
喂!偷懒的汉狗!
一声粗喝惊得张澈脊背一挺,那尖锐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寂静的清晨。
他转头,看见那个刀疤脸的匈奴伍长正拎着皮鞭走过来,皮鞭梢在雪地上抽得噼啪响,那清脆的声响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。找水找了半个时辰,老子看你是想逃跑!
张澈慌忙爬起来,被绑的双手捧着个结着冰碴的破陶碗,声音发颤:大...大人们,雪水化了能喝...小的不敢跑...他故意让陶碗当啷掉在地上,碎成几片,那清脆的破碎声在空气中回荡。对不住,对不住...
刀疤伍长的皮鞭抽在他肩头,却没用力。
张澈闷哼一声,那轻微的疼痛让他皱了皱眉头。
看见对方眼底闪过嫌恶——这些匈奴人根本没把汉军俘虏当人看,只要不跑,打两下不过是取乐。
他借着踉跄的势头,往密林方向又挪了半步,终于看清那片灌木后的小径:被积雪覆盖的石板路若隐若现,两边的松树被砍去了侧枝,显然是条常走的路。
那石板路在雾气中隐隐约约,仿佛是一条神秘的通道。
滚回去!刀疤伍长踢了他屁股一脚,那沉重的一脚让他差点摔倒。再磨蹭老子把你喂狼!
张澈跌跌撞撞往营地走,心跳却比刚才更快。
那条小径通向密林深处,若沿着石板路走,不出十里就能到居延泽支流——他记得三天前查看地图时,那条支流的上游有玄甲营的暗哨。
更重要的是,树皮上的三道刻痕,是王校尉的人留下的。
回到营地时,马厩阴影里突然伸出一只手,死死攥住他的手腕,那有力的手劲让他的手腕一阵剧痛。
张澈本能地要反制,却听见极低的耳语:将军,是我,马三的表弟阿柱。
他这才注意到对方腰间的铜鱼符——玄甲营特有的信物,用青铜铸成鱼形,只有核心传令兵才有。
铜鱼符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,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。
张澈的瞳孔微微收缩,表面却依旧耷拉着脑袋,任由对方拉着往草垛后走。
刘将军收到您前日传的密信了。阿柱的声音像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,轻柔而微弱。他说居延泽防线已经加派了弩手,可...李将军的人这两日往北边运了三车酒坛,说是劳军,可坛口封得严,倒出来的酒有股子怪味。
张澈的手指在袖中蜷起,内心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。
他想起在伊稚斜金帐里闻到的那股刺鼻气味——和去年在诏狱炼钢铁时,硝石与木炭混合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那刺鼻的气味仿佛又回到了他的鼻间,让他更加坚定了揭露阴谋的决心。
还有。阿柱往四周扫了一眼,从怀里摸出张纸条塞进他手里,那纸张的触感让他的手心微微发热。李将军派了细作混进俘虏营,说要找多嘴的汉人。
将军您...千万当心。
纸条被体温焐得温热,张澈用拇指摩挲着上面的字迹:广利疑营中有变,速归。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,表面却仍是那副畏缩模样,把纸条团成碎屑塞进嘴里。
那纸张在嘴里的干涩味道,让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局势的紧迫。
知道了。他低声说,告诉刘将军,三日后月中,让弩手对准居延泽西头的芦苇荡。
阿柱刚要退开,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那“哒哒”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如同战鼓一般敲响。
张澈抬头,看见五骑匈奴骑兵正往营地奔来,为首者腰间的银狼牌在雾里闪着冷光——那是右贤王亲卫的标记。
银狼牌的寒光在雾气中闪烁,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兆。
全体集合!刀疤伍长的吼声响彻营地,那洪亮的声音震得他的耳朵生疼。右贤王有令,半个时辰后拔营!
张澈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,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。
他望着那些正在收拾帐篷的匈奴士兵,又看了眼密林方向的小径——时间不多了。
他需要在拔营前确认那条路是否通向李广利的接应点,需要把李字腰牌的消息传出去,更需要赶在细作动手前,找到那三车怪味酒坛的下落。
马蹄声越来越近,为首的亲卫甩来一卷羊皮卷,刀疤伍长展开的瞬间,张澈瞥见上面用朱砂画着的箭头——直指居延泽西头。
那朱砂箭头鲜艳夺目,仿佛是指引危险的路标。
将军!阿柱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,眼神示意马厩后的草堆,那是新到的补给,我刚才看见有人往里面塞布包。
张澈顺着看过去,草堆下露出半截灰布,隐约能看见上面的纹路——那是长安东市特有的云纹,只有汉军高级将领的物资才会用这种布包裹。
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灰布,心中开始思索着里面的东西。
他的手按在腰间,那里藏着半块从匈奴士兵身上顺来的骨刀。
手触碰到骨刀,那冰冷而坚硬的触感让他感到一丝力量。
寒风吹过,带着若有若无的硝石味,像根细针,扎着他每一根神经。
那硝石味在空气中弥漫,让他更加警惕。
远处传来号角声,那嘹亮的号角声在晨雾中回荡,仿佛是战争的前奏。
匈奴士兵开始往马上装行李。
张澈望着那堆草垛,又望了望越来越近的亲卫,喉结动了动。
全体上马!刀疤伍长的鞭子抽得更响了,那清脆的鞭声让他的心跳加速。
张澈弯下腰,假装系被绑的鞋带,指尖触到雪里的骨刀。
那冰冷的雪和坚硬的骨刀触感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。
他抬头时,目光扫过草垛,扫过亲卫腰间的银狼牌,最后落在营地外的密林中——那里,晨雾正在散去,露出石板路的轮廓。
那逐渐清晰的石板路,仿佛是他逃脱和揭露阴谋的希望之路。
突然,一个士兵从他身边跑过,撞得他踉跄。
张澈借机扶住草垛,掌心触到灰布下硬邦邦的东西——不是酒坛,是铁。
他心中快速思索着,从灰布的质感、硬邦邦的触感以及之前的种种线索,他判断出这就是他要找的关键物资。
他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就在这时,亲卫的马蹄声停在面前,银狼牌在他眼前晃了晃:那个汉俘,过来搬行李!
张澈抬起头,脸上堆出讨好的笑,跟着亲卫往草垛走去。
他的手指悄悄摸向骨刀,藏在袖中的纸条碎屑还带着体温。
风卷着雪粒子扑来,模糊了他的视线,却清晰了他的思路——今夜,居延泽的月亮会很圆,而有些秘密,该见光了。
报——!
一声大喊突然划破晨雾,那响亮的喊声如同惊雷一般。
张澈转头,看见营门外的哨兵策马狂奔而来,脸上满是惊慌:西边林子里发现汉军踪迹!
刀疤伍长的脸色骤变,抽出马刀指向张澈:是不是你这汉狗通风报信——
先去查看!亲卫一把拽住他,右贤王要的是活口!
张澈望着远处密林,嘴角微微扬起。
而接下来,他需要让这场戏,唱得更真些。
营地瞬间乱作一团,士兵们翻身上马,刀疤伍长踢了张澈一脚:跟上!
敢跑就砍了你!
张澈踉跄着爬上运物资的马车,手指轻轻叩了叩脚下的灰布包——里面传来的金属碰撞声,像极了箭头相击。
那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。
他望着越来越近的密林,望着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石板路,耳边回响着阿柱的话:李将军的人在找多嘴的汉人。
此刻,他突然觉得,这团迷雾里,终于有了一丝破局的光。
而他要做的,就是顺着这光,把李广利的阴谋,撕个粉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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