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中,此时匈奴营地内已炸开了锅,匆忙的身影,嘈杂的声响。
“西边林子里发现汉军踪迹!”那哨兵大声喊道。
刀疤脸伍长那张狰狞的脸瞬间转向张澈,凶光毕露,马刀“呛啷”出鞘,直指张澈咽喉:“说!是不是你这汉狗通风报信?!”他身侧的亲卫一把按住他的胳膊,声音粗噶:“右贤王要的是活口!先去查探!”说着,眼神如狼般在张澈身上剜了一眼,显然也将他列为了头号嫌疑。
张澈心中冷笑,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惊慌与茫然。
他的手心微微出汗,阿柱临死前的话犹在耳边:“李将军的人在找多嘴的汉人。自己,就是那个‘多嘴的汉人’”。
此刻,这场戏的关键,就在于如何将匈奴人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,并借机将李广利试图掩盖的秘密,彻底捅出去。
营地内人仰马翻,匈奴兵卒纷纷呼喝着备马,准备迎敌或是探查。
刀疤脸伍长狠狠一脚踹了张澈一脚,将他踹了个趔趄。
“汉狗,跟上!敢耍花样,老子第一个劈了你!”
张澈被推搡着,踉踉跄跄爬上一辆装满物资的马车。
那马车的木板硬邦邦的,硌得他膝盖生疼。
他看似狼狈,手却在混乱中不着痕迹地再次碰了脚下那个不起眼的灰布包裹,里面传来的沉闷金属撞击声。
那声音,让他愈发笃定,自己先前的判断没有错——这绝不是普通的酒坛或粮草,而是匈奴人从某个隐秘渠道获得的军械,甚至可能是……来自更西方的东西。
他想起那柄在河西缴获、暗藏克拉苏军团覆灭线索的罗马短剑,心中一动。
队伍乱哄哄地朝着西边密林而去。
张澈坐在颠簸的马车上,目光望着前方,想着未知的命运。
自己选择的这条路,不仅是地理上的路径,更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。
他必须确保李陵的人能准确找到这里,并且是在最恰当的时候。
没过多久,前方林中传来短促的号角声与兵刃交击之声。
匈奴队伍顿时紧张起来,那名亲卫厉声喝令队伍停下,派人上前探查。
张澈的心提了起来,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剧烈跳动。
果然,不多时,派出的探子狼狈逃回,身后还跟着几支羽箭。
羽箭带着呼啸声划破空气,仿佛死神的使者。
“是汉军!人数不少,装备精良!”探子语无伦次地喊道。
刀疤脸伍长和那亲卫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这次战斗的严酷。
这股汉军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,而且目标明确,直指他们这支偏师。
就在匈奴人阵脚微乱之际,张澈深吸一口气,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喊:“李将军!我在这里!我有李广利将军通敌的证据!”
这一声喊,如同平地惊雷,不仅让匈奴人措手不及,也让林中隐约传来的厮杀声为之一顿。
刀疤脸伍长勃然大怒,马刀横挥便要砍下:“你找死!”
“住手!”那亲卫却猛地勒住马,他显然听懂了“李广利”这个名字的分量。
右贤王与李广利之间素有龌龊,若真能拿到这位汉朝大将军的把柄,其价值远胜过一个普通的汉俘。
几乎在同时,林中响起一声清朗的呼喝:“张斥候可是安好?李陵在此!”
话音未落,一队装备制式的汉军骑兵已从林中冲出,为首一员年轻将领,面容刚毅,正是李陵。
他们行动迅捷,队列整齐,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。
匈奴亲卫脸色数变,看看李陵的人马,又看看身旁的张澈,厉声道:“放箭!”
稀疏的箭雨射向李陵的队伍,却被汉军士兵用盾牌轻易格挡。
那箭雨打在盾牌上,发出“砰砰”的声响。
李陵一马当先,手中长枪舞动,直冲而来,口中大喝:“留下张斥候,尔等可退!”
张澈趁着匈奴人注意力被吸引,猛地一矮身,从袖中摸出那柄一直藏着的骨刀,闪电般割断了捆绑双手的绳索。
绳索断裂,他感觉手腕一阵轻松。
他一个翻滚,从马车上落下,同时抓起身边一个装着粮秣的袋子,奋力掷向刀疤脸伍长的坐骑。
战马受惊人立而起,刀疤脸伍长猝不及防,险些坠马。
“保护物资!”那匈奴亲卫见状,知道今日难以善了,更担心那车上的秘密暴露,急忙下令。
双方人马瞬间混战在一起。
喊杀声、兵器碰撞声、马蹄声交织成一片,震耳欲聋。
张澈却不恋战,他落地后一个翻滚,捡起地上不知哪个匈奴兵掉落的弯刀,几下格挡,便朝着那辆装有灰布包裹的马车冲去。
张澈的心跳陡然加快
他的目标很明确,必须将那些“铁疙瘩”弄到手,那才是揭露阴谋的关键。
李陵显然也注意到了张澈的举动,他分出一小队人马,直插向那辆马车,策应张澈。
“拦住他们!别让他们靠近那辆车!”匈奴亲卫嘶声力竭地吼道,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。
张澈在汉军的掩护下,终于冲到马车旁。
他一刀砍断固定灰布包的绳索,用力一扯,灰布散落,露出了里面的东西——果然不是箭头,而是一捆捆崭新的、样式奇特的短柄重投矛,以及数个密封的陶罐,罐口用蜡封得严严实实,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。
那刺鼻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子,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。
这绝非汉军或匈奴的制式装备!
张澈心中一凛,来不及细想,扛起一捆投矛和两个陶罐,对赶来接应的李陵部下喊道:“带上这些,撤!”
李陵见张澈得手,也不再纠缠,指挥部队交替掩护,迅速脱离战场,退回林中。
匈奴人投鼠忌器,担心那车上更多的秘密物资受损,追赶一阵便悻悻而回。
半日后,龟兹国都城外的一处汉军临时营地。
与匈奴营地的混乱和紧张不同,汉军临时营地虽然也处于西域的紧张局势之下,但篝火旁的士兵们仍保持着有序的状态,只是长期战争也预示着此刻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。
营帐中,张澈、李陵,以及一位面带忧色、衣饰华贵的中年人——龟兹国王,正围坐在一张行军地图前。
张澈带回来的那些奇特投矛和陶罐,此刻就摆在他们面前。
经过初步检查,那些投矛的材质和工艺,明显带有安息帝国的风格,而陶罐里装的,竟是初步提炼过的猛火油!
“如此说来,李广利不仅与匈奴右贤王暗通款曲,甚至还牵扯到了安息帝国?”李陵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,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。
龟兹国王更是坐立不安:“安息人……他们怎么会把这些东西卖给匈奴人?若是匈奴人掌握了猛火油的用法,我们西域诸国,岂不是……”他不敢再说下去,额头已经渗出冷汗。
张澈提供的线索,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,激起了千层浪。
龟兹国虽臣服大汉,但地理位置敏感,夹在汉与匈奴,乃至更西边的势力之间,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们心惊肉跳。
张澈沉声道:“这些物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。我怀疑,这背后有一条隐秘的军火走私线,甚至可能……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介入。”他想起了那柄罗马短剑,想起了汉武帝特赦他组建“玄甲营”时的嘱托,要他查清西域的暗流。
就在此时,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一名亲兵掀开帐帘,神色紧张地报告:“启禀将军,营地东侧发现可疑人影,行动诡异,似乎在窥探我军部署!”
李陵猛地站起:“竟敢摸到我们眼皮底下来!传令下去,封锁营区,仔细搜查!我倒要看看,是谁这么大胆!”
张澈眼中精光一闪:“李将军,搜查之事,可否交由我来?”他看向李陵,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,“对于这种‘夜幕下的阴影’,我或许比军士们更有经验。”
李陵略一沉吟,想到张澈此前的种种神奇表现,点头道:“好!我给你一队精兵,务必将此人揪出来!”
张澈没有多言,点了十名精干老兵,迅速消失在夜色中。
他没有大张旗鼓地搜索,而是根据营地的布局和风向,仔细分析了潜入者最可能选择的路线和藏匿点。
他让士兵们分散开来,形成一个疏而不漏的包围圈,自己却悄无声息地潜行在阴暗角落。
周围静的可怕,只有他轻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。
半个时辰后,在一处堆放粮草的偏僻角落,张澈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。
那气息带着一丝陌生和危险,让他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。
他打了个手势,士兵们悄然合围。
突然,一道黑影从草垛后激射而出,身手矫健异常,竟是想从包围圈的薄弱处突围。
“哪里走!”张澈早有预料,横跨一步,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从马车上拆下的坚硬木棍,直捣对方下盘。
那黑影反应极快,一个矮身避开,同时手腕一翻,寒光闪过,竟是一柄淬毒的短刃,直刺张澈心口。
张澈不慌不忙,木棍顺势下压,格开短刃,同时左脚迅疾踢出,正中对方手腕。
黑影闷哼一声,短刃脱手。
数名士兵一拥而上,迅速将其制服。
火光下,那潜入者被五花大绑,跪在地上。
他一身黑色劲装,脸上蒙着黑布,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,死死盯着张澈,却一言不发。
张澈蹲下身,仔细打量着他。
对方的体格、骨骼轮廓,以及刚才兔起鹘落间的身手,都带着明显的草原民族特征,但其装备的皮靴和腰带上的金属饰扣,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异域风格。
“匈奴人?还是……安息的探子?”张澈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。
潜入者依旧沉默,眼神没有丝毫波动。
张澈笑了笑,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银币,正是他之前在龟兹国市面上见过的罗马银币,只是这一枚,似乎更为古旧。
“伊稚斜单于派你来的?还是阿尔沙克王朝的某位大人物?”他故意将两种可能并列,观察着对方细微的反应。
提到“伊稚斜单于”时,潜入者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。
张澈心中了然,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:“其实,你不说我也知道。玄甲营初立,军容未整,消息却传得这么快,连单于庭都坐不住了。想来也是,毕竟漠北那一战,王庭的冰雕可是让不少人记忆犹新啊。”他故意提及硝石制冰奇袭匈奴王庭的旧事,那是伊稚斜单于的奇耻大辱,也是“玄甲营”尚未正式成军前,张澈立下的赫赫战功之一。
潜入者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。
“告诉我你的目的,以及伊稚斜单于下一步的计划,”张澈的语气陡然转厉,“或许,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些。否则,你知道汉军对待探子的手段。”他捡起地上那柄淬毒短刃,在指尖把玩着,寒光映着他深邃的眼眸。
长时间的沉默后,在死亡的威胁和张澈层层递进的心理攻势下,那潜入者终于沙哑地开口了:“是……是单于派我来的……探查……玄甲营虚实……以及……你们和龟兹的……动向……”
“玄甲营……”张澈心中一动,看来自己这支尚未完全成型的新军,已经成了伊稚斜单于的心腹大患。
他追问道:“还有呢?”
潜入者摇了摇头,似乎不愿再多说。
李陵和龟兹国王也闻讯赶来,听完张澈的审问结果,李陵脸色铁青:“好个伊稚斜!贼心不死!来人,将此獠押下去,严加看管!”
夜已深。主帐之内,灯火通明。
张澈、李陵以及龟兹国王再次聚首,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。
“看来,匈奴人已经察觉到我们加强与西域诸国联系的意图了。”李陵沉声道,“玄甲营的组建,更是让他们如芒在背。”
龟兹国王忧心忡忡:“上将军,匈奴人既然派出了探子,恐怕后续还会有大动作。龟兹国力弱小,若是……”
张澈打断了他的话:“王上不必过虑。眼下当务之急,是查清匈奴人的确切部署,以及他们与安息帝国之间勾结的深浅。我们必须主动出击,不能坐等敌人上门。”他转向李陵,“李将军,我认为有必要立刻加强对周边区域的侦查力度,特别是通往北边匈奴草场和西边帕米尔高原的几条要道。”
李陵深以为然:“张都尉所言极是。我这就安排人手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,帐外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哨兵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,脸上带着一丝惊惶,声音都有些变调:“报——!将军!张都尉!西南方向……约莫三十里外,发现……发现大片不明火光!看那规模,不像是寻常商队或部落!”
帐内三人闻言,齐齐色变。
张澈霍然起身,眼神锐利如鹰:“这么快就来了么?”他快步走到帐门口,望向西南方向漆黑的夜空,仿佛能穿透无尽的黑暗,看到那片火光。那片闪烁的火光,预示着危险的来临。
他心中清楚,这绝非偶然。
先前抓获的匈奴探子,以及这突如其来的不明火光,都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。
他必须立刻行动,查明对方的来路和意图。
张澈转过身,对着李陵沉声道:“李将军,事不宜迟,请准我带领一队精锐,前去侦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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