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张澈紧紧攥着那卷尚有余温的明黄绢帛,指尖传来的颤抖如同擂鼓,在他心中不断回响,许久都未平息。
那绢帛的质地细腻光滑,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沉重,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手中。
诏书上“着张澈即日赴长安,领西域都护印”这十二个字,每一笔都像是滚烫的烙铁,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,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尖锐的刺痛,在他的思绪中反复灼烧。
他以为昨夜伏击匈奴左谷蠡王,在那刀光剑影、血雨腥风中,已是九死一生,那惊险的一幕就是这场穿越之旅的某个关键节点。
可现在看来,那不过是序章中的一个小小小节。
长安,西域都护印……汉武帝的雄心,远不止一个漠北。
那是一种宏大到让张澈心潮澎湃又倍感压力的壮志,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,压在他的肩头。
“都尉,我们……”李陵的声音透着一丝沙哑和不安,那声音在这寂静的晨雾中,显得格外突兀,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,泛起层层涟漪。
他戎马半生,对朝堂的诡谲并非一无所知。
这道诏书,是天大的荣宠,也可能是无底的深渊。
王校尉也策马靠近,马蹄声在沙地上沉闷地响起,他伤势未愈,脸色苍白如纸,但眼神却带着一股执拗的信任:“张都尉,末将愿随都尉赴汤蹈火!”他这条命是张澈救的,这份恩情,他时刻铭记,就像刻在心底的一道深深的烙印。
张澈深吸一口气,浓雾带着沙土的腥甜涌入肺腑,那股刺鼻的味道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平静。
这雾气带着丝丝凉意,顺着鼻腔滑入肺部,仿佛给燥热的内心注入了一剂清凉的良药。
他抬眼望向那枚罗盘,那幽蓝的光在视线中闪烁,又低头看看手中的诏书,那明黄的颜色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刺眼。
那行他穿越前写在罗盘上的考古笔记小字,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绢帛背面,像一个无声的嘲讽,又像一个隐秘的指引。
那小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神秘讯息,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,暗示着他前方未知的道路。
他忽然明白了,去长安领印,只是一个程序。
真正的目的地,早已注定——西方,那片更广阔、更未知的土地。
那是一片充满神秘和挑战的地方,像是一片隐藏在迷雾中的宝藏之地,吸引着他不断前行。
皇帝要的,不仅仅是朔方郡的安宁,也不仅仅是漠北的臣服,而是要将大汉的旗帜,插向更远的地方。
而他,张澈,以及他一手打造的玄甲营,就是这把刺向西域的尖刀。
“马三!”张澈沉声喝道,那声音在晨雾中回荡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在!”马三,这个憨直的汉子,如今已是玄甲营的队正,闻声立刻策马奔近,马蹄扬起的沙尘在晨雾中弥漫开来。
“传我将令,”张澈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全营拔寨,伤员由王校尉护送,押解俘虏及缴获物资,即刻返回朔方郡休整。其余人马,随我西进!”
“西进?”李陵和王校尉同时一惊。诏书上明明写的是“赴长安”。
张澈扬了扬手中的绢帛:“陛下令我总领西域事,长安不过是中转。西域都护府,当设在玉门关之外!时不我待,玄甲营,即刻启程!”他没有解释太多,有些事情,越解释越麻烦。
他相信,当他真的在西域立下功绩,长安城里的那些质疑自然会烟消云散。
李陵眉头紧锁,但最终还是抱拳道:“末将遵命!只是都尉,玄甲营初创,仅三千人马,西域诸国林立,路途艰险……”
“兵贵精,不贵多。”张澈打断他,“玄甲营的本事,你我最清楚。至于向导,我自有安排。”他脑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,那是他研究丝绸之路历史时,史料中提及的楼兰一支,世代熟悉古道。
大军迅速行动起来。
玄甲营的士兵们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西进命令感到意外,但对张澈的信任早已深入骨髓。
他们收拾行囊的动作迅速而整齐,盔甲碰撞的声音在晨雾中清脆作响。
不过半日,拔营已毕。
伤兵和物资在王校尉的带领下,带着几分悲壮向东而去,马蹄声渐渐远去,只留下一片寂静。
而张澈,则率领着三千玄甲精骑,在李陵略带忧色的目光中,调转马头,向着更为苍茫的西方,那片被玉门关隔开的未知世界,疾驰而去。
他们的身影在晨雾中逐渐模糊,只留下扬起的沙尘在空气中弥漫。
数日后,张澈的队伍已过了敦煌,抵达了玉门关。
关隘雄伟,却也透着一股萧瑟。
那高耸的城墙在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,仿佛是历史的沧桑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。
出关之前,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飞马回报,带来了张澈等待的人——楼兰向导,阿依娜。
阿依娜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,皮肤是健康的蜜色,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,眼眸深邃明亮,像戈壁滩上最亮的星,闪烁着神秘的光芒。
她穿着方便行动的皮裘,腰间挎着一柄弯刀,那弯刀的刀身闪烁着寒光,让人不敢小觑。
见到张澈,只是微微颔首,并不卑微,也不倨傲。
“张都尉,久闻大名。”阿依娜的声音清脆,带着一丝异域的口音,那独特的音调在空气中飘荡,仿佛是一首来自远方的歌谣。
她是被张澈派出的使者以重金和承诺(帮助她的部落解决水源问题)请来的。
此时,李陵和王校尉等人看着阿依娜,眼中流露出好奇和审视的目光,似乎在评估这个新加入的向导是否可靠。
“阿依娜姑娘,此行艰险,有劳了。”张澈开门见山。
阿依娜淡淡一笑:“收人钱财,替人消灾。只要都尉信守承诺,这万里沙海,我阿依娜带你们走个通透。”
队伍再次启程,出了玉门关,士兵们的心中既有对未知世界的期待,又带着一丝隐隐的担忧。
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滩展现在眼前,那漫漫黄沙在阳光的照耀下,反射出刺眼的光芒,仿佛是一片金色的海洋。
传说中早已消失的楼兰古道,在阿依娜的指引下,竟依稀可见些痕迹。
那些若有若无的痕迹,像是岁月留下的神秘密码,等待着他们去解开。
张澈取出随身携带的铜制六分仪,这是他根据现代记忆,让军中巧匠打造的简易版本。
那六分仪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,沉甸甸地握在他的手中。
每到宿营,他便会观测星辰,对照着阿依娜的经验,不断修正行军路线。
那璀璨的星辰在夜空中闪烁,像是一双双神秘的眼睛,注视着他们的旅程。
“都尉,你这铜疙瘩,真能看方向?”阿依娜对张澈摆弄的六分仪颇为好奇,那好奇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。
张澈笑道:“此物名为六分仪,可观星定位,比肉眼估测要精准得多。你看,我们今日比昨日预计多走了三十里,便是它的功劳。”
阿依娜将信将疑,但几天下来,她发现张澈总能提前预判出水源和绿洲的大致方位,误差极小,心中不由暗暗称奇。
那水源和绿洲就像是沙漠中的生命之岛,给他们带来了生存的希望。
张澈也从阿依娜口中了解了更多关于西域的风土人情、各部落间的势力纠葛,以及那些流传在沙漠中的古老传说。
特别是关于一支“身着金甲,手持怪异短剑”的军队在数十年前出现在大漠深处的传闻,引起了张澈的极大兴趣。
这与他之前缴获的罗马短剑,以及那上面暗藏的克拉苏军团线索,隐隐对应起来。
他的心中不禁开始思索,这些线索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联系。
日子在艰难的跋涉中一天天过去。
风沙、酷热、缺水,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这支孤军。
那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,风沙像锋利的刀刃,割在他们的脸上,干渴的感觉如同火焰在心中燃烧。
玄甲营的士兵们凭借坚韧的意志和张澈科学的行军方法,硬是撑了下来。
他们的汗水湿透了盔甲,却依然坚定地迈着步伐,向着前方前进。
终于,在阿依娜的指引下,他们翻越了连绵的沙丘,进入了帕米尔高原的边缘地带。
帕米尔,在古老的语言中意为“世界屋脊”。
这里气候骤然变得寒冷,空气稀薄得让人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。
高耸的雪山连绵不绝,冰川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,那光芒如同利刃,刺痛着他们的眼睛。
即便是久经沙场的玄甲营将士,也感到了强烈的不适。
他们的嘴唇发紫,呼吸困难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。
“都尉,前面山口风大,我们最好找个避风处扎营。”阿依娜指着远处一个被冰川环绕的谷口说道。
张澈点点头,正要下令,眼尖的斥候突然来报:“都尉,前方三里,发现一处废弃营地!”
张澈精神一振,立刻带着一队亲兵和阿依娜赶了过去。
那废弃营地在山谷中显得格外寂静,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。
那是一片背风的山坳,残存着一些搭建营帐的痕迹,火堆的余烬早已冰冷,但从规模看,至少曾有数百人在此驻扎。
那冰冷的余烬散发着淡淡的焦味,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热闹与喧嚣。
“看这些……”张澈蹲下身,从冻土中拨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金属片,擦去上面的泥土,赫然是一块罗马军队常用的皮甲护肩残片。
那金属片上的锈迹仿佛是岁月的刻痕,记录着曾经的战斗与沧桑。
他又在附近找到了一枚折断的标枪头,其形制与汉军常用的截然不同,更像是罗马的投矛。
那标枪头的形状怪异,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。
“这里……有其他人来过。”阿依娜也发现了一些散落的陶器碎片,其风格与西域任何部落都不同。
那些陶器碎片上的花纹精美而独特,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艺术品。
一名士兵惊呼道:“都尉,看这个!”他从一堆乱石下,翻出了一块保存相对完好的金属铭牌,上面刻着一行弯弯曲曲的符号。
张澈接过铭牌,心脏猛地一跳。
那是拉丁文!
虽然有些磨损,但他依然能辨认出“LEGIOI”(第一军团)的字样!
罗马第一军团的残部?
他们竟然深入到了帕米尔高原?
这比他预想的克拉苏残兵的活动范围还要靠东!
那枚龟兹国流通的罗马银币,难道不仅仅是贸易的结果?
张澈开始仔细推理,他想到罗马军团残部出现在这里的位置如此靠东,也许他们与龟兹国之间存在着某种军事合作,或者是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,而银币只是这种交流的一种见证。
又或许是文化交流的结果,罗马文化随着军团的残部传播到了这里,从而影响了当地的贸易和货币流通。
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震惊了。
大汉的将士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,在遥远的西方,存在着另一个强大的文明。
张澈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利剑,刺痛着他的喉咙,他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。
他正要下令仔细搜索整个营地,寻找更多线索,尤其是希腊火的蛛丝马迹——如果能从这里找到线索逆推出石油开采术,那对大汉的军事和民生都将是巨大的飞跃。
就在这时,阿依娜突然脸色一变,侧耳倾听片刻,急声道:“都尉,有马蹄声!很多!正朝我们这边过来!”那马蹄声由远及近,如同沉闷的鼓点,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。
张澈心中一凛,迅速环顾四周地形,断然下令:“全员戒备!弓弩手上前,盾牌手掩护!其余人,寻找有利地形隐蔽!快!”
玄甲营的士兵们令行禁止,迅速行动起来。
他们的盔甲碰撞声、武器的摩擦声,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响亮。
片刻之后,马蹄声越来越近,烟尘在谷口弥漫开来,那烟尘遮天蔽日,让人看不清前方的情况。
透过稀疏的岩石缝隙,张澈看到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正沿着他们来时的路,气势汹汹地冲入山谷。
那骑兵队伍的马蹄踏在地上,仿佛是大地在颤抖。
看旗帜和服饰,并非匈奴,也非寻常的西域小国游骑。
为首一人,身披华丽的锁子甲,那锁子甲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,头戴镶嵌宝石的皮帽,面容倨傲,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四周。
阿依娜倒吸一口凉气,低声道:“是龟兹国王!他怎么会亲自带兵出现在这里?”
龟兹国王?
张澈眉头微蹙。
龟兹国是西域大国之一,以商业和手工业闻名,军力也不容小觑。
他们此刻出现在这里,是敌是友?
是冲着这片废弃营地而来,还是……冲着自己这支不速之客?
迷雾尚未散尽,新的迷雾却已然笼罩而来。
玉门关外的第一场遭遇,竟来得如此之快,如此出人意料。
张澈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,那刀柄在手中微微发烫,目光冷冽地注视着那支越来越近的龟兹骑兵,大脑飞速运转,评估着眼前的局势,以及下一步的对策。
一场未知的冲突,似乎已在弦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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