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初露锋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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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帐外的雪粒子打在牛皮帐篷上,发出细碎的沙沙声。

张澈刚把最后一口冷硬的粟饼咽下去,就听见积雪被踩碎的咯吱声。

他的脊背瞬间绷直——这是他穿越到这个雪夜后的第七天,原主记忆里那些关于戍边罪卒被虐杀的片段,像淬了冰的针一样扎着后颈。

直到帐帘掀起半尺,露出王校尉冻得通红的鼻尖,张澈才松了口气。

这位三十来岁的校尉怀里抱着个青陶酒囊,羊皮斗篷上还沾着雪屑,活像块会动的冻硬的腌肉。张兄弟,睡了么?他的声音带着酒气,尾音被北风扯得有些发颤。

没呢,王校尉。张澈忙起身,用草绳系着的破布垫子往火盆边推了推。

他注意到王校尉走路时左腿微跛——三天前他用现代急救手法止住了那道深可见骨的箭伤感染,现在看来恢复得比军医预计的快得多。

王校尉挤进来,酒囊往地上一墩,浓郁的黍酒香立刻漫开。刘医正说我这伤半个月能骑马,他扯下皮手套,掌心还攥着半块烤得焦黑的胡饼,全仗你那天用布带扎住血管,又用盐水冲了伤口。说罢倒了碗酒递过去,陶碗边缘还沾着他的牙印。

张澈接过酒碗,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进胃里,烫得眼眶发酸。

原主记忆里的王校尉是个脾气暴烈的人,三天前在匈奴袭营时为救他挡了一箭,现在却像个唠嗑的老卒:明日我去跟都尉说,调你去斥候队。他压低声音,目光扫过帐外,斥候不用天天挖护城河,能学骑马射箭,还能跟着老兵认地形——比在辎重兵里当牛做马强百倍。

张澈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的青铜镜。

这是原主留下的唯一私物,镜面磨得发乌,却能照见他此刻发亮的眼睛。

斥候队...他需要这个机会。

原主是因私藏禁书被发配的,罪名还没查清;更重要的是,他得找到那枚失踪的青铜罗盘,或许和穿越有关。

李司马那人...王校尉突然放轻了声音,酒碗在火盆边烤出层白雾,前日他问我哪来的罪卒懂医,我只说你从前在洛阳药铺当学徒。他粗糙的拇指蹭了蹭张澈的手腕,那里还留着被锁链磨出的血痂,你且记着,别太出挑。

这营里有些人,见不得别人爬得比自己快。

帐外突然传来巡夜的梆子声,咚——咚——,在雪夜里撞得人心发颤。

张澈望着王校尉眼角的皱纹,突然想起现代博物馆里那些汉代陶俑,连眉间的褶皱都带着股憨直。

他喉头动了动:谢校尉照拂。

张某定当...不负所托。

王校尉走后,张澈裹着破棉被坐在火盆边。

火光照着他摊开的手掌,掌纹里还沾着给王校尉处理伤口时留下的血渍。

他需要更多筹码——医疗技能能救命,却不足以在这吃人的军中立住脚。

原主读过的《考工记》里有锻造的只言片语,他记得现代考古见过汉代环首刀的锻造流程...对了,营里那个赵铁匠!

第二日卯时三刻,张澈寻到了铁匠铺。

炉火烧得正旺,火星子噼啪溅在雪地上,腾起缕缕白汽。

赵铁匠正抡着八斤重的铁锤,给新造的箭镞淬水,见他过来,眯起眼:张罪卒?

不在伙房劈柴,跑这凑什么热闹?

张澈弯腰捡起块烧红的铁坯,指尖隔着破布感受热度:赵某,我想学打刀。

哈?赵铁匠的铁锤当啷落地,罪卒还想摸铁锤?

你当这是玩泥人?他扯过张澈的手,粗糙的指腹碾过那道还在渗血的锁链印,就你这细皮嫩肉,打三锤就得掉层皮。

我见过更好的锻法。张澈望着炉中跳动的蓝焰,用熟铁包钢,反复折叠锻打,刀身能多几道纹路。他想起在西安汉墓见过的百炼钢刀,这样的刀,劈砍五十次不卷刃。

赵铁匠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
他蹲下身,从炭灰里扒拉出半把断刀,刀身还留着暗红的血锈:前日都尉说,咱们的刀砍匈奴的皮甲,卷刃跟狗啃似的。他的声音突然低了,像怕被人听见,你真会?

张澈点头。

他看见赵铁匠喉结动了动,转身从墙角摸出个酒葫芦,灌了口又塞给他:成,你先跟着拉风箱。

接下来的七日,铁匠铺的火星子总比别处旺些。

张澈的手掌起了血泡又结痂,拉风箱时胳膊酸得抬不起来,却硬是记下了火候、锤击次数和淬火水温的关系。

赵铁匠起初还板着脸,后来渐渐会在他锻打时拍他后背:这手稳当!再后来,有老兵蹲在门口看,小声议论:那罪卒真能打出好刀?

但总有些目光像冰锥。

张澈在井边打水时,余光扫过马厩后的黑影——是李广利的亲兵,腰里别着带鞘的短刀。

他记得王校尉说过,李广利是都尉的远房侄子,最恨别人抢风头。

那天他给伤兵处理箭伤时,李广利站在帐外冷笑:医匠倒是会讨好。

这日清晨,张澈刚把最后一块熟铁坯放进炉里,就听见营门方向传来炸雷般的喊叫:匈奴骑军!

西北方三十里!

他手一抖,铁钳当啷掉在地上。

井边的士兵们突然炸开了锅,有人往身上套甲片,有人往箭筒里塞箭,火头军端着的粥盆摔在雪地上,米浆溅得老高。

赵铁匠攥着铁锤冲出来,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乱翘:娘的,上个月刚袭过营,怎么又来?

张澈望着漫天飘雪,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个被匈奴屠灭的村庄——村口的老槐树还挂着冻硬的血条。

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镜,镜面冰凉,却让他的心跳慢慢稳了。

营外的号角声越来越急,像根烧红的铁签子扎进每个人的耳朵。

张澈望着那些手忙脚乱的士兵,突然意识到:这个雪夜,或许才是他真正的起点。

营门方向的喊杀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,那尖锐的声响如利箭般直直刺入张澈的耳膜,让他的后颈瞬间绷直。

原主记忆里那个血洗的村庄突然在眼前闪回——老槐树枝桠上结着冰棱般的血条,在惨白的雪光映照下,显得格外刺眼;襁褓里的婴孩被马刀挑飞时,裹布上的石榴花纹还沾着奶渍,那鲜艳的花色在这冰天雪地中竟透着几分诡异。

他攥紧怀里的青铜镜,那镜面的凉意顺着指缝爬进心口,如一条冰冷的蛇蜿蜒游走,让沸腾的血液慢慢沉下来。

都他妈慌什么!赵铁匠的铁锤砸在砧子上,那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,火星子溅到雪地里噼啪作响,好似无数小鞭炮在炸裂。马厩边堆着三车原木,谁去把栅栏加高?他扫了眼缩在墙角的几个新兵,突然抄起烧红的铁钳扔过去,那铁钳带着炽热的气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愣着的都跟老子搬木头!

张澈却没动。

他望着正在往箭筒里乱塞箭簇的伙夫老周,突然抓住对方手腕:箭头要朝下插,拔的时候才快。老周抬头,看见这罪卒眼里像淬了霜,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,

张澈又转向正往身上套错甲片的少年兵,护心镜要压在肩甲上,匈奴马刀砍下来才挡得住。他指尖快速划过少年的甲带,这里松了,勒紧三指宽。少年兵微微点头,眼神里满是对张澈指导的顺从。

张兄弟!王校尉从校场跑过来,皮甲上还挂着晨露结成的冰晶,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。都尉让各队到南墙集合——他突然顿住,盯着张澈脚边整整齐齐码放的箭簇、堆成三角的原木,还有正被老周重新系紧甲带的少年兵,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,你...你这是?

王兄,南墙地势低。张澈指向西北方翻涌的雪雾,那里隐约传来马镫撞击声,那声音在雪雾中显得格外沉闷,好似战鼓的前奏。匈奴骑兵冲阵惯走缓坡,咱们营寨西北侧的土坡比南墙矮两尺。他扯过王校尉腰间的令旗,在雪地上划出简易地形图,那令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。把弓箭手调到西北角的望楼,弩手埋伏在马厩后——马厩的土墙能挡箭,等匈奴冲近了,弩箭从侧面攒射马腿。

王校尉的喉结动了动。

他记得三天前这个罪卒还在铁匠铺拉风箱,此刻却像换了个人,指节敲在雪地上的声音比战鼓还稳:您去调弩手,我带二十个兄弟守望楼。他扫过周围逐渐安静的士兵,提高声音,都听王校尉的!

活过今天的,老子请你们喝赵铁匠的烧刀子!

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好,跟着是此起彼伏的应和。

张澈看着王校尉攥紧令旗跑向校场,又瞥见马厩后闪过一道黑影——李广利的亲兵缩着脖子往主帐方向跑,腰间短刀的鞘口沾着新雪,那洁白的雪在刀刃上显得格外纯净,却又透着几分不祥。

他想起前日给伤兵处理箭伤时,李广利站在帐外冷笑的模样:医匠倒是会讨好。

西北方的雪雾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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