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波匈奴骑兵冲过来时,马背上的皮甲泛着冷光,那冷光在雪地里显得格外阴森;马首的铜饰在雪地里划出银亮的线,好似一把把利刃划破这寂静的雪天。
张澈在望楼上攥紧弓,能清晰看见最前面的匈奴骑士脸上的刀疤——那道疤从左眼尾斜贯到下颌,和原主记忆里砍死村老的那个骑兵一模一样。
一种愤怒和仇恨瞬间涌上他的心头,他紧紧咬着牙,眼中满是决绝。
放!他的喝令混着北风撞出去,那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力量,在战场上回荡。
望楼下的弩手同时扣动扳机,三排弩箭像暴雨般扎进马群,那密集的箭雨带着呼啸的风声,好似一群愤怒的飞鸟冲向目标。
最前面的黑马长嘶着前蹄扬起,骑士被甩出去时,后心还插着两支弩箭,那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,在雪地上晕染出一大片刺眼的红色。
第二波骑兵却已冲近,马刀在雪光里划出半圆,砍在加高的木栅栏上,木屑飞溅,那木屑如细小的暗器,在空气中四散开来。
钩镰枪!张澈想起在铁匠铺琢磨的改良兵器,扎马腿!几个持钩镰枪的士兵从栅栏后探出身子,铁钩精准勾住马踝,那铁钩与马踝接触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
受惊的马群顿时乱作一团,有的栽进雪堆,雪被溅起老高,好似白色的浪花;有的尥蹶子踢翻后面的骑士,那骑士摔倒在雪地上,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张澈趁机搭弓射箭,箭头擦着刀疤骑士的耳尖钉进他身后的旗手咽喉——那面缀着狼头的黑旗啪地栽进雪里,那声音在这嘈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。
好!望楼下传来士兵们的欢呼,那欢呼声在雪地上空回荡,给这紧张的战场带来一丝振奋。
张澈却在这时瞥见主帐方向的旗号——李广利举着都尉的令旗,正疯狂挥动。
他的心猛地一沉,心中瞬间涌起无数猜测:李广利为何要调走弩手?
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?
战场局势会不会因此急转直下?
他越想越担忧,额头上不禁冒出细密的汗珠。
王校尉!
李广利在调弩手去东墙!
王校尉的脸瞬间煞白:东墙是断崖,匈奴不可能从那儿攻!他拔腿往主帐跑,却被几个亲兵拦住。
张澈顺着李广利的旗号看过去,西北方的匈奴骑兵突然分出一队,绕到栅栏左侧——那里本应是弩手的防区,此刻却空无一人。
雪地上那深深浅浅的脚印,似乎在诉说着弩手离去的匆忙,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机。
跟我来!张澈抄起身边的环首刀,那是他和赵铁匠锻了七日的熟铁包钢刀,刀身泛着细密的云纹,在雪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。
他带着望楼上的士兵往下冲,雪地里的血已经冻成暗紫色,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脆响,那声音仿佛是死亡的叹息。
刀疤骑士的马刀劈过来时,张澈侧身避开,反手一刀砍在对方手腕上——新锻的刀没卷刃,轻易划开了皮甲,那皮甲破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。
守住缺口!他的吼声被刀剑撞击声撕碎,那刀剑碰撞的声音如同一曲惨烈的乐章,在战场上奏响。
有骑兵从左侧冲进来,马镫几乎要踢到他的额头。
张澈扑向雪堆里的钩镰枪,铁钩勾住马腹,那马发出濒死的哀鸣,把骑士甩进栅栏的尖刺里,那骑士的惨叫在雪地里久久回荡。
不知过了多久,喊杀声突然弱了——匈奴的号角开始撤退,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和马的尸体,那血腥的场景让人触目惊心。
张兄弟!赵铁匠从栅栏后钻出来,铁锤上沾着血和脑浆,那血腥的画面让人不寒而栗。你胳膊!张澈这才发现左小臂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,那温热的血液滴在雪地上,迅速被冰冷的雪吞噬。
他扯下衣襟缠住伤口,抬头看见李广利站在主帐前,手里还攥着那面令旗,脸色比雪还白。
李都尉,王校尉的声音像淬了冰,西北侧的弩手被调去东墙,是谁下的令?
李广利的喉结动了动,目光扫过满地尸体,突然拔高声音:本将自然是为了防匈奴包抄!他的亲兵立刻附和:就是!
李都尉深谋远虑——
深谋远虑?一个老兵从尸体堆里拖出具匈奴尸首,后腰上插着半支弩箭,这箭是咱们营的,射在左腰。
弩手在东墙的话,怎么会从左侧射中?
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。
张澈望着李广利不断抽搐的嘴角,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个暴雨夜——他被押去朔方郡时,看见李广利的亲兵把犯人的粮袋划破,米全泡在泥里。
此刻这张脸和记忆重叠,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镜,镜面还留着刚才搏斗时的体温,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心中的愤怒更加炽热。
都散了!李广利突然甩袖往主帐走,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重响,那声音仿佛是他心虚的表现。
张澈盯着他的背影,看见帐内有个灰衣人闪了闪,手里攥着封染着朱砂印的信。
李都尉!灰衣人压低声音,长安来的。
李广利的脚步顿住。
他接过信的手在发抖,拆封时指甲几乎划破绢帛。
张澈离得远,却看清了他脸上的变化——先是错愕,接着是狂喜,最后是阴鸷的狠戾,像被踩了尾巴的狼。
雪还在下。
张澈望着主帐里透出的烛火,映得李广利的影子在帐布上扭曲如鬼。
他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,血已经止住了,但心里有团火在烧——这把火,迟早要烧穿所有的阴谋。
雪粒子打在牛皮帐篷上,发出细碎的沙沙声。
李广利攥着那封染血的绢帛,指节泛出青白。
帐外巡夜的火把在雪幕里明明灭灭,照得他脸上忽明忽暗——信里的字像烧红的铁钉钉进眼睛:密文泄露,速查戍卒张澈。
刘三!他突然扯开帐帘,冷风卷着雪片灌进来,吹得烛火剧烈摇晃。
守在帐外的亲兵打了个寒颤,慌忙单膝跪地。加派两队巡夜,每更换防,营墙根三步一岗。李广利把信往火盆里一丢,焦黑的绢帛在火焰里蜷成灰蝶,还有,把牢里那个匈奴俘虏看紧了,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。
刘三应了声,靴底碾碎积雪跑远。
李广利望着跳动的火苗,喉结动了动——三天前他让人往张澈的药罐里掺了马钱子,本想借那小子治伤时毒发,偏生被王校尉撞破,药碗当场摔了个粉碎。
如今长安的密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,他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:那小子该不会真看出什么了?
主帐外的动静没逃过张澈的眼睛。
他蹲在草料堆后,裹紧染血的皮裘,左胳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。
李广利刚才拔高的嗓音混着雪粒飘过来:......密文......戍卒......几个关键词像针一样扎进他脑子里。
原主记忆里那个暴雨夜突然涌上来——他被押去朔方郡时,亲眼看见李广利的亲兵把犯人的粮袋割破,白米混着泥浆渗进土里。
那时他就明白,这都尉的铠甲下,裹着的不是护心镜,是块烂了芯的黑炭。
张兄弟?
赵铁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张澈惊得差点滚进草料堆。
老铁匠拎着半块烤饼,铁钳似的手拍在他肩上:半夜蹲这儿冻成冰砣子?
王校尉让我给你送吃的,说你今儿血出得凶。
张澈接过烤饼,麦香混着焦糊味钻进鼻子。
他咬了一口,温热的饼渣落进喉咙,突然抓住赵铁匠的手腕:老铁,牢里那个匈奴俘虏,关在哪儿?
赵铁匠的手顿了顿,浑浊的眼睛眯起来:你问阿古拉?
那小子前天还拿头撞墙,说宁死不当汉人的奴才。
怎么,你想审他?
就问两句话。张澈把烤饼塞回老铁匠手里,明儿我给你带半块盐巴,成不?
赵铁匠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,突然笑了:成。
后半夜换防,西墙第三根木柱下有个狗洞,钻进去往左数第七间。他拍了拍张澈的背,小心点,那小子胳膊上的腱子肉,能勒死头牛。
雪越下越密,张澈贴着营墙摸过去。
西墙的木柱结着冰壳,他摸到第三根时,裤脚已经湿到膝盖。
狗洞比想象中窄,他蜷着身子挤进去,霉味混着马粪味扑面而来。
牢里的油灯昏黄如豆,第七间牢门前,一个裹着羊皮的身影正背对着他。
阿古拉?张澈压低声音。
那身影猛地转身,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。
借着微光,张澈看见他左脸有道刀疤,从眉骨一直扯到下颌,汉人?他用生硬的汉语吼,来杀我的?
不杀你。张澈摸出怀里的青铜镜,镜面映着油灯,我有盐。
阿古拉的瞳孔缩了缩。
匈奴人在漠北熬冬,最缺的就是盐。
张澈把铜镜往牢门上一贴,金属撞击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:拿盐换句话。
你们单于的密文,到底写的什么?
阿古拉的喉结动了动,刀疤随着嘴角抽搐:你怎么知道密文?
我还知道,张澈往前凑了凑,三天前半夜,有个灰衣人翻进你们的哨岗,怀里揣着块带朱砂印的绢帛。他想起主帐里那道灰影,你们的密使没回营地,对不对?
阿古拉突然扑到牢门上,铁栏被撞得哐当作响:你到底是谁!
我是想活过这个冬天的戍卒。张澈把青铜镜转了个方向,让镜面反射的光晃阿古拉的眼睛,单于要攻朔方,密文里写了进攻的日子,对不对?
阿古拉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,像头被激怒的熊。
张澈看见他的手指抠进木栏的缝隙,指节发白:汉人都是骗子...
我有盐。张澈摸出从赵铁匠那儿顺来的半块粗盐,在手里颠了颠,够你和你弟弟吃半个月——我知道你弟弟在左贤王帐下当斥候,上个月被你们自己的箭射伤了,对不对?
阿古拉的动作猛地顿住。
张澈记得三天前打扫战场时,从一个匈奴尸首怀里翻出半块虎符,背面刻着阿古二字,旁边还塞着颗没吃完的奶渣子。
你......阿古拉的声音突然哑了,你怎么知道......
因为我想活。张澈把盐块塞进铁栏,密文用的是你们左贤王的图腾,鸟头蛇身,对不对?
符号是按星象排的,每月初一换一次顺序?
阿古拉盯着盐块,喉结动了动。
张澈看见他眼里的凶光慢慢褪成灰,像被雪盖住的篝火:密文......是用狼的牙齿数编的。他突然开口,每颗牙齿对应一个字,上颚九颗,下颚八颗,总共十七个符号。
张澈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他摸出怀里的皮纸,那是白天从灶房捡的,边角还沾着饭粒。举个例子?
阿古拉盯着他手里的笔——那是张澈用竹片削的,笔尖蘸了锅底灰。比如月字,对应上颚第三颗牙。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你们汉人叫奎宿的星,对应下颚第五颗。
张澈的手指在皮纸上快速划动。
他想起现代考古时见过的西夏符牌,也是用动物骨骼的位置编码。
阿古拉说的狼齿,其实是匈奴的秘传编码法,每个符号对应狼的牙齿位置,再按星象图排列顺序。
还有吗?张澈的声音发颤。
换盐。阿古拉抓过盐块,塞进羊皮袄最里层,密文里提到黑风,是你们汉人说的沙暴。
单于要等沙暴起时,从玉门关外的红柳滩迂回......
当啷!
铁栏外突然响起金属碰撞声。
张澈猛地抬头,看见王校尉的影子投在雪地上,像座小山压过来。
张澈?王校尉的声音带着睡意,大半夜蹲牢里做什么?
张澈的手紧紧攥住皮纸,上面刚画好的狼齿图被揉出褶皱。
王校尉的腰刀在雪光里泛着冷光,可他的眼睛却像篝火——张澈记得三天前自己给他止血时,这校尉疼得咬碎了半颗牙,却硬撑着没吭一声。
王兄。张澈站起来,皮纸在掌心发烫,我......
王校尉走过来,靴底碾碎积雪的声音像敲在张澈心上。
他看见校尉肩上的积雪,看见他护心镜上还沾着昨天的血渍,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——这校尉每月初一都会把自己的军粮分一半给病弱的戍卒。
拿来。王校尉伸出手。
张澈犹豫了片刻,把揉皱的皮纸递过去。
王校尉借着月光看了看,浓眉渐渐拧成疙瘩:这是......匈奴的符号?
是密文。张澈深吸一口气,雪粒灌进鼻腔,阿古拉说,单于要借沙暴攻朔方。
王校尉的手指在狼齿图上划过,突然抬头:你怎么......
我以前学过点古文字。张澈没说自己是考古学者,王兄,这密文要是真的......
我信你。王校尉把皮纸塞进怀里,明儿早朝,我陪你去见李都尉。他拍了拍张澈的肩,不过先回帐里歇着,你胳膊的伤再崩开,我可不给你止血了。
张澈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,手心里还留着皮纸的温度。
主帐方向突然传来梆子声,三更了。
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罗盘,那是触发穿越的关键,此刻正贴着心口微微发烫。
雪还在下,可张澈觉得身上没那么冷了。
他望着东边泛起的鱼肚白,突然想起阿古拉说的最后一句话:密文里还有个词,你们汉人叫罗马......
这个词像颗种子,埋进了他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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