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澈的左肩突然火辣辣地疼——刚才伏在马背上躲箭时,箭头擦破了旧伤。
他咬着牙攥紧缰绳,雪粒子糊在睫毛上,模糊了前方的林梢。
身后追兵的马蹄声像闷雷滚过雪地,有支箭噗地钉进他身侧的树干,箭尾羽毛还在颤动。
张都尉!
左前方有断崖!阿依娜的声音穿透风雪。
这位楼兰向导的红围巾被风卷起半幅,露出腰间挂着的铜铃——那是她用来辨识地形的老物件。
张澈眯眼望去,月光下的林隙间果然露出黑黢黢的深沟,积雪在崖边堆成松软的雪檐。
收缰!他猛拽马鬃,青骓马前蹄扬起,带起一片雪雾。
追兵的火把已经能看清轮廓,为首的叛徒举着环首刀,刀身映着月光泛出冷光——那是玄甲营特有的百炼钢。
张澈胃里又泛起冰碴子的感觉,三天前在龟兹商队里查获的金饼还在他行囊里,每块都铸着龟兹王的鹰纹,此刻正隔着皮袋硌着他的大腿。
阿依娜,带两个人走崖底!他翻身下马,从马腹下抽出事先藏好的藤条套索,老钱,你引他们往东边林子绕,记得踩断枯枝!老钱是跟着他从朔方郡一路拼杀过来的老兵,闻言冲他重重点头,抽刀在马臀上一刺,那马长嘶着往东狂奔,追兵的火把立刻转向。
阿依娜已经蹲在崖边,用铜铃敲了敲雪檐。下面有枯河床,能容三匹马并行。她回头时,睫毛上结着冰花,您的伤不能再颠了,我背您下去。张澈摸了摸左肩的血,黏糊糊的,渗进棉甲里。
他忽然想起在诏狱里发明的天雷炼钢法,那时候炭火映着铁水,和此刻火把的光竟有些相似——可那时他想的是如何让汉军刀更利,现在要防的却是自己人。
走!他把强弩递给身边的小伍长,每三十步留个绊马索,用松脂泡过的。小伍长应了声,迅速解下腰间的藤条。
张澈抓着阿依娜递来的套索往下滑时,听见头顶传来咔嚓一声——是老钱的诱敌马踩断了他设的枯枝陷阱。
追兵的叫骂声混着马匹的嘶鸣炸响,他悬在半空中,突然摸到怀里的青铜罗盘。
这东西从他穿越那天起就发烫,此刻烫得几乎要烧穿里衣,纹路里的红光像活了似的,沿着他的血管往心脏钻。
他们追不上了。阿依娜的声音从下方传来。
张澈落在枯河床上,靴底踩着冻硬的河卵石,发出细碎的响。
身后的断崖在月光下像道黑墙,追兵的火把在崖顶晃了两晃,终究没敢下来。
他扯下衣襟裹住伤口,血立刻浸透了粗布,却让脑子更清醒了——龟兹王送的葡萄酒里浮着的琥珀纹,和罗马短剑上的刻痕一模一样;叛徒提到的匈奴人冲进来,怕不是和罗马残部有勾结?
往东南走。阿依娜指了指天上的北极星,穿过红柳滩就能绕回营地。她的骆驼皮靴踩在雪地上,留下深深的脚印,我阿爹说过,红柳根能藏住三队骑兵的影子。张澈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,刀鞘上的云纹是他亲自设计的,此刻硌得掌心生疼。
他想起被叛徒提到的赵二牛,那个总把打完仗娶媳妇挂在嘴边的小子,此刻应该正缩在粮囤边撒巴豆粉——想到这里,他握刀的手紧了紧,指节发白。
红柳滩比阿依娜说的更远。
张澈的马踩进雪窝时,他听见自己伤口崩裂的声音,混着远处狼嚎。
阿依娜突然勒住马,举起铜铃晃了晃。前面有泉眼,没结冰。她跳下马,用皮袋舀水,喝两口,您脸色白得像雪。张澈接过水袋,冰水冷得他打了个激灵,却让眼前的重影散了些。
他望着阿依娜的背影,她的红围巾在风里飘,像团跳动的火——这姑娘上个月还在给龟兹商队当向导,要不是他截获了商队里的罗马银币,她大概还在替敌人引路。
都尉,看!小伍长突然压低声音。
张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营地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,旗杆上的玄甲营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他摸了摸罗盘,红光不知何时暗了,只剩纹路里的青铜色泛着冷光。
走近时,营门的哨兵先喊起来:是张都尉!刘将军的身影从帐中冲出来,铠甲都没系全,腰间的玉牌撞在剑鞘上,发出清脆的响。
可算回来了!刘将军抓住张澈的胳膊,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,三营的粮囤今早被翻了个底朝天,老周带左队回来时说......他突然顿住,目光落在张澈渗血的肩头,先去军医帐!张澈摇头,从怀里掏出那叠记着叛徒名字的羊皮纸,龟兹王给的金饼,买通了十三个人。他的声音像淬了冰,更要紧的是,他们和匈奴、罗马人勾结,要里应外合。
帐内的炭火噼啪炸响。
刘将军捏着金饼的手在抖,烛火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忽明忽暗。龟兹王上个月还送了十车葡萄,说要和汉军结盟。他把金饼砸在案上,震得茶盏跳起来,好个结盟!底下的将领们开始交头接耳,有人拍案,有人皱眉,王校尉攥着剑柄,指节泛白——他是张澈刚穿越时救活的,此刻眼里燃着怒火。
末将建议,即刻封锁营门,按名单抓人。王校尉的声音带着颤,赵二牛那小子,昨天还帮我喂马......张澈按住他的手背,先别急。他摸出从罗马短剑上拓下的刻痕,龟兹王的葡萄酒里有罗马琥珀,说明他们和克拉苏残部有联系。
现在抓人打草惊蛇,不如将计就计...
话音未落,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哨兵的喊声响彻营区:报——!
东南方发现火光,约有千人规模,正往营地逼近!
刘将军唰地抽出佩剑,剑鸣惊得烛火乱晃。
张澈望着帐外渐亮的天色,罗盘在他怀里重新发烫,看来麻烦又要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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