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决战前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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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张澈的军靴碾过营地外的碎石时,左肩的伤口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抽痛。

晨雾未散,他能闻到自己衣料上混着血锈与河水的腥气,后颈还沾着崖底带上来的青苔。

小伍长架着他的右臂,王校尉捂着肋下的刀伤走在左边,三个人的脚印在湿土上拖出蜿蜒的血痕。

都尉!前哨的火把突然亮起,几个士兵从草垛后冲出来,为首的什长盯着张澈肩上的箭伤,喉结动了动,刘将军在帐中等您,连热粥都温了三回。

张澈扯了扯嘴角,伤口的刺痛让那笑有些扭曲。

他摸了摸腰间的罗盘,此刻它不再发烫,像块普通的青铜——但昨夜阿依娜在密道里颤抖的手还在他记忆里:龟兹王把罗马人的位置刻在羊皮地图背面,用蜂蜡封着......还有崖顶那个系红绳的身影,箭尾的孔雀蓝羽毛在雾里晃得他眼疼。

中军帐的布帘掀开时,刘将军正攥着酒盏来回踱步。

看见张澈,他猛地顿住,酒液泼在案上的羊皮卷上:混小子!声音哑得像破锣,老子派你带二十人探路,回来就剩三个?

张澈解下染血的皮甲,露出左肩那道三寸长的伤口,血还在渗:将军,龟兹王的追兵不是临时起意。他扯下里衣裹住伤口,他们知道我们的路线,知道崖边有伏兵,知道暗河的位置——他指了指王校尉腰间的短刀,王兄的佩刀是在营里新打的,方才那支箭的箭镞,和刀匠老张用的精铁一个纹路。

帐内的烛火突然晃了晃。

刘将军的手按在剑柄上,指节发白:你是说...

内鬼。张澈吐出这两个字时,帐外传来更鼓响,三更了。

他想起昨夜换防时,值夜的是陈九——那个总说老家有个生病老娘的士兵,另外,龟兹王的密室里有幅地图。他从怀里摸出块被水浸得发皱的羊皮,展开时,背面隐约能看见用尖器刻的坐标,阿依娜说这是罗马军团的位置,在葱岭以西八十里的红柳滩。

刘将军的瞳孔缩成针尖。

他抓起案上的金错刀,当的一声劈开烛台,熔蜡滴在地图上:传李陵、马库斯,半个时辰内到帐前。

李陵是踩着露水进来的,玄色披风上还沾着草屑。

他扫了眼张澈的伤口,没说话,只把腰间的药囊扔过去——那是他从长安带的金创药,珍贵得连自己箭伤都舍不得用。

马库斯跟在他身后,金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,用生硬的汉话问:张,你说的罗马军团,是克拉苏的残部?

张澈捏着药囊的手顿了顿。

三个月前在河西缴获的罗马短剑,剑柄上的SPQR徽章还在他匣子里。

他点头:他们和龟兹王结盟了。

结盟?马库斯嗤笑一声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十字架,克拉苏的人恨透了帕提亚,更恨罗马元老院。

龟兹王给他们黄金,他们给龟兹王重步兵——他突然住口,蓝眼睛里闪过警惕,你怎么知道?

张澈把羊皮地图推过去。

马库斯的手指刚碰到边缘,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。

他盯着地图角落的鹰徽,喉结动了动:这是第十军团的标记。

克拉苏死时,第十军团......他声音发颤,他们本该被帕提亚人杀光的。

帐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。

刘将军猛地拍案,震得烛火熄灭了两盏:内鬼的事,李校尉带一队人查西营,张都尉查东营。

鸡叫前必须揪出来。他盯着张澈肩上的血,语气软了些,你伤成这样——

不妨事。张澈已经系好皮甲,伤口被金创药镇得发凉,叛徒能引龟兹人来截杀,就能给罗马人送情报。

今夜不除,明日的仗没法打。

东营地灶的余火还没灭。

张澈带着五个亲卫,掀开第七顶帐篷时,陈九正背对着门擦刀。

听见动静,他慌忙把什么塞进草垫底下——是块孔雀蓝的羽毛,和崖顶那支箭尾的一模一样。

陈九,老家的老娘可还好?张澈的声音很轻。

陈九的后背抖得像筛糠,转身时刀掉在地上,都尉,我就是收了龟兹人半袋粮食......他们说就指个路,没说要杀人......

亲卫的绳子套上他脖子时,张澈摸了摸草垫下的东西——是块染血的绢帕,绣着龟兹王的图腾。

他把绢帕塞进怀里,转身时正撞上小伍长。

少年的眼睛熬得通红,手里提着两个被反绑的士兵:西营也揪出三个,李校尉说他们藏了罗马人的青铜箭头。

天快亮时,刘将军的帐前堆了七具尸体。

张澈站在晨雾里,看士兵用土埋了他们,突然想起阿依娜的红围巾——她是龟兹王的侍女,却冒死把地图塞给他,昨夜他跳崖时,她的围巾还在崖顶飘着。

张。马库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手里提着个皮袋,我带了罗马人的攻城图。

克拉苏的军团擅长盾墙,但怕火,怕居高临下的箭雨。他把皮袋塞给张澈,金发在晨光里泛着淡金色,我父亲是罗马商人,去过长安。

他说,两个伟大的帝国不该互相残杀。

张澈捏了捏皮袋,里面是卷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。

他想起三个月前马库斯被匈奴人俘虏时,是自己带人救了他——那或许就是信任的种子。谢了。他说,等打完这仗,我请你喝长安的葡萄酒。

预定战场的高地在正午时分被晒得发烫。

张澈蹲在崖边,用树枝在地上画着防御图:拒马放在半山腰,铁蒺藜埋在东侧缓坡。

弓箭手分三队,一队守崖顶,两队藏在左侧的石缝里。他抬头看向李陵,你带具装骑兵埋伏在南坡,等龟兹的骑兵冲上来,从背后包抄。

李陵用靴尖踢了踢脚边的石块:那几个伪装成龟兹人的兄弟,能行吗?

他们从小在西域长大,龟兹话比我还溜。张澈摸出块孔雀蓝的羽毛,是从陈九那搜来的,给他们每人发一支,说这是龟兹王亲赐的免死令——龟兹的士兵见了这个,不会轻易盘问。

就在这时,哨兵的号角声突然炸响。

张澈猛地站起来,左肩的伤口又开始疼。

他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,那是马蹄踏出来的云,遮天蔽日。

来了。李陵的手按在剑柄上,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
张澈深吸一口气,摸了摸腰间的罗盘。

这次它又开始发烫,热度透过皮甲烙进肉里。

他望着尘土逼近的方向,想起昨夜在暗河里,罗盘曾闪过一道蓝光——像极了后世地图上的经纬线。

传令下去。他的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,准备战斗。

晨雾彻底散了。

高地上,汉军的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

张澈站在崖顶,看着龟兹和罗马联军的旗帜越来越近,突然笑了。

他知道,这场仗不只是为了大汉,不只是为了罗马,而是为了那个藏在罗盘里的秘密——那个他在暗河底摸到的、刻着拉丁铭文的环首刀刀柄,那个在圣索菲亚地宫见过的《道德经》译本,那个千年后会被海昏侯墓收藏的世界地图。

风卷着尘土扑来。

张澈握紧腰间的剑柄,听见自己的心跳,和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,敲出同一个节奏。

决战,开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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