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,第一支羽箭擦着张澈的护肩甲钉进沙里。
他眯起眼,看见城墙上晃动的人影——大宛守军正把青铜弩机架上女墙,箭头在晨阳下泛着冷光。
玄甲营,前出三十步!他的声音裹在玄铁护面里,经传令兵的号角扩散开去。
三百匹汗血马同时打响鼻,马蹄铁在沙地上犁出浅沟。
马背上的骑士调整矛杆,玄色鱼鳞甲相互摩擦,发出细密的金铁声——这是他用天雷炼钢法改良的新甲,比寻常玄甲轻三成,却能挡下普通弩箭。
李陵突然策马靠过来,腰间环首刀的血槽还凝着昨夜试刃的血珠:末将带八百轻骑绕北门,您看?他指节叩了叩护心镜,那里还留着匈奴重骑的矛痕,昨夜那俘虏说粮仓在北城墙根,火油我让伙夫备了三车。
张澈没回头,目光仍锁在城墙上。
他能看见守军将领正用皮鞭抽打着缩成一团的民夫——那些被驱上城头的老弱,手里攥着的木矛比他们的胳膊还颤得厉害。去。他说,烧完粮仓别急着撤,把护城河的闸门堵了。李陵的战马刚窜出去,他又补了句:留两个活口,我有用。
号角声第二次炸响时,玄甲营的冲锋开始了。
三百面玄铁重盾在晨雾里连成黑潮,马蹄掀起的沙雾中,最前排的骑士已放平长矛。
张澈夹了夹马腹,乌骓马发出清越的嘶鸣,带着他冲在队列最前。
风灌进护面甲的缝隙,他听见自己的心跳——不是紧张,是兴奋。
这是他改良的连环冲锋阵第一次实战:前百骑破盾,中百骑冲阵,后百骑收割,每匹马的铁蹄间距他量过七步,刚好够让倒下的敌兵不绊到后队。
城墙上的弩箭雨落下来时,前排骑士的重盾已经抬起。
张澈看见一支弩箭钉在离他面门三寸的盾沿,木杆还在震颤。
他抽出腰间环首刀,城墙上守军的脸——那个举着青铜剑的校尉,嘴唇正不受控制地哆嗦。破阵!他大喝一声,第一排长矛同时刺出。
惨叫声比想象中更闷。
大宛守军的皮甲根本挡不住玄铁矛尖,前排的盾墙被撞出缺口时,张澈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撕裂声——那是玄甲划破皮甲的声音。
他扫过战场:左边第三骑的长矛断了,那小子竟抽出腰间短刀继续砍杀;右边的旗手被流箭射中肩膀,却把旗杆插得更直了,玄甲营的黑旗在血雾里猎猎翻卷。
统领!北门火起!传令兵的声音穿透喊杀。
张澈转头,果然看见北城方向腾起橘红火焰,连晨雾都被染成了血色。
他摸向腰间的青铜罗盘,它正规律地震颤——自从在河西缴获罗马短剑后,这罗盘就总在关键战役前发烫。鸣金!他突然下令,后撤五十步,列盾阵!
玄甲营的骑士们像被扯了缰绳的马,同时勒住坐骑。
盾墙重新合拢时,张澈看见城墙上的守军明显松了口气——他们大概以为汉军要休整,却没注意到二十个灰衣人正顺着城墙根的排水洞往城里钻。
那是他从长安带的舌人,每人怀里都揣着帛书,上面盖着玄甲营的虎符印:献图尔干者,封大宛侯,食邑三千户,族产尽保。
日头升到中天时,城墙上的喊杀声突然变了调。
张澈勒住乌骓,听见里面传来更尖锐的惨叫——不是守军的,是贵族的。
他知道,那些收到帛书的大宛贵族该动手了。
果然,未时三刻,城楼上的大宛王旗突然坠了下来,几个衣着华丽的身影举着青铜剑冲出来,挥刀砍向还在抵抗的守军。
图尔干那老匹夫在王宫里!有溃兵边跑边喊,他要杀阿史那将军!
说降汉的都该喂狼!张澈眯起眼,看见王宫主楼的窗户闪过刀光,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。
不多时,几个浑身是血的将领从侧门冲出来,对着城下大喊:我们降!
我们降!
暮色漫上城墙时,城门终于吱呀作响。
张澈望着那两扇裹满铜钉的城门缓缓洞开,带头走出的是大宛左相阿热,他的锦袍上沾着血,却恭恭敬敬捧着个檀木匣——里面该是图尔干的王印。
再后面是八个精壮卫士,抬着张铺着兽皮的软榻,榻上的人被牛筋捆成了粽子,正是大宛王图尔干。
逆臣!
反贼!图尔干的脸涨得发紫,胡子上沾着口水,我要把你们全钉在城门上!阿热猛地跪下,额头碰在青石板上:大王,玄甲营的将军说,只要您降,保您全须全尾。他抬头时,眼角还挂着泪,可您昨天杀了我三个儿子,说他们是降将...
张澈策马上前,乌骓的前蹄几乎要碰到图尔干的鼻尖。
他俯视着这个曾经把金冠砸在新长安城下的暴君,看见对方眼里的疯狂正慢慢褪成恐惧。你败了。他说,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铁,不是因为玄甲营的矛尖够利,是因为你把士兵当草,把贵族当狗。
他们宁肯跟着我,也不愿陪你死。
图尔干突然剧烈挣扎,软榻被掀翻在地。
他瞪着张澈,牙缝里挤出嘶鸣:你...你以为占了王城就能西进?
葱岭的雪...能埋了你的玄甲营!
张澈翻身下马,亲手解下腰间的酒囊。
他拔开木塞,酒液淋在图尔干脸上:我来之前,派了二十队斥候探路。他蹲下来,望着对方发红的眼睛,葱岭的雪线比往年低两丈,可我的骑兵穿了羊毛毡靴,马掌钉了防滑铁齿。
你说的雪,困不住玄甲营。
夜漏初下时,大宛王城的谯楼挂上了玄甲营的黑旗。
张澈站在城墙上,望着士兵们正在清点府库——二十车青铜箭簇,五百匹汗血马,还有三箱罗马银币。
李陵扛着半块烧黑的粮牌过来,牌上还沾着焦米:粮仓烧得干净,护城河的水也毒了,三个月内没人能喝。他突然压低声音,方才阿热说,图尔干藏了批西域商队的货,里面有希腊文的羊皮卷......
张澈摸了摸罗盘,它的震颤更急了。
他望向西方,那里的山影已经模糊,只余下一线青灰——那是葱岭的方向。
夜风卷着沙粒扑来,带着股冷冽的雪气。
他知道,明天破晓,玄甲营就要拔营西进。
那里有帕米尔的冰川,有罗马军团的残部,还有......罗盘里藏着的,另一个时空的秘密。
传令下去。他转身对李陵说,后半夜让马夫多喂豆饼,明早每人发两块盐巴。他的目光扫过整座灯火渐起的王城,最后落在玄甲营的军帐上——那里有骑兵在磨剑,有伙夫在热饭,最年轻的小卒正把缴获的罗马银币串成项圈,说要带回去给妹妹。
还有。他补充道,让舌人把《汉律》抄五十份,明早贴在城门上。
李陵应了声,转身去传令。
张澈又望向西方,山风掀起他的披风,露出里面绣着的玄甲重骑纹章。
远处,不知哪里的狼嚎传来,混着若有若无的驼铃声——那是商队的声音,正顺着新开通的丝路,往更西的地方去。
他摸了摸怀里的世界地图,那是用大宛的羊皮纸画的,边角还沾着他的血。
地图上,葱岭以西的线条正在变清晰,像被谁用炭笔慢慢勾了出来。
统领!有士兵跑来,马厩的汗血马不安分,您去看看?
张澈笑了笑,跟着士兵往马厩走。
月光落下来,张澈看着远方的山——那里的雪,该已经积了尺把厚了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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