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雪岭惊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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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玄甲营的马蹄声碾碎了大宛王城,张澈勒住青骓马,回头望了眼城墙上新贴的《汉律》。

羊皮纸被山风掀起一角,露出“凡盗马者斩”的朱笔字迹——这是他特意让舌人用粟特文抄的,要让西域诸邦知道,汉军不仅是征服者,更是立规矩的人。

“统领,前锋队已经过了冰碛滩!”传令兵的声音裹着雪粒撞进耳中。

张澈裹紧玄色披风,青骓马的铁掌在结冰的山路上敲出脆响。

葱岭的风比昨夜更狠,刮得人脸生疼,他看见最前面的骑兵缩着脖子,肩头的玄甲重骑纹章被雪水浸得发亮。

“李医官!”他扯开嗓子喊了一声。

骑在枣红马上的李思明闻声拨转马头,药箱在鞍边晃出细碎的叮当。

这个总把药囊系在腰间的医官,此刻鼻尖冻得通红,却仍坚持每隔半个时辰就下马检查士兵的手脚——方才他刚用雪团搓热了个小卒的冻僵手指,指节上还沾着冰碴。

“今日已折了七匹战马。”李思明凑近时,张澈闻到他身上混着草药香的寒气,“山陡雪滑,马掌的防滑铁齿磨秃了三分之一。更要紧的是……”他掀开自己的皮裘,露出里面用布包着的半块冻硬的面饼,“昨夜宿营,有三个弟兄的脚指甲黏在毡靴上,揭下来时带了血。”

张澈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。

他记得三天前在大宛王城清点物资时,马夫老周拍着新得的汗血马说“这马能翻天山”,可此刻那些油光水滑的畜生正垂着脑袋,前蹄在冰面上打滑——再精壮的马,也架不住连续七日在雪线以上攀爬。

“传令下去。”他声音压得很低,只有李思明能听见,“每日只行三十里。每五里设个避风岗,让后面的辎重队把备用毛毡送上来。”他顿了顿,望着队伍末尾裹着毛毡的伙夫,“夜里轮流值守,火堆不能断。上回在漠北,有个百夫长贪睡,整队人被冻成冰雕——我可不想在葱岭再看见这种事。”

李思明的眼睛亮了亮,伸手按住腰间的药囊:“末将这就去安排。对了,方才我让伙夫把盐巴泡了热水,一会儿分给弟兄们烫脚……”话音未落,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呼哨。

是赵飞。

那个总爱把短刀插在靴筒里的侦察兵此刻正站在前方山梁上,黑色的斥候服与雪色融为一体。

他右手握拳举过头顶,又突然张开五指——这是“发现可疑痕迹”的暗号。

张澈踢了踢马腹,青骓马喷着白气冲上斜坡。

赵飞半蹲着,戴皮手套的手指正戳向雪面:“您看,这串脚印。”雪层薄的地方,能看见模糊的靴印,前深后浅,明显是刻意压低脚步留下的。

更让张澈皱眉的是,脚印旁有半枚被雪覆盖的青铜箭头,箭头形制既非匈奴,也非大宛,倒像是……

“塞琉古的三棱箭。”赵飞已经把箭头在雪上蹭干净,“上个月在康居边境,我见过他们商队护卫用这种箭。”他蹲下来,指尖沿着脚印延伸的方向划了道线,“从这儿到前面的鹰嘴崖,有七处雪窝被重新堆过——他们在藏人。”

张澈的手指扣住腰间的青铜罗盘。

这东西自从进了葱岭就没消停过,此刻在皮袋里震得发烫,像揣了只活物。

他望着鹰嘴崖两侧的断崖,那里的雪被风刮得干干净净,露出黑黢黢的岩石,正是设伏的好地方。

“你带两个弟兄继续往前探。”他解下自己的狐皮护颈扔给赵飞,“天黑前必须回来。其余人——”他转身看向身后的骑兵,“卸甲,把玄甲罩在马背上。去林子里砍些松枝,堆在营地左右。”

李陵扛着长戟挤过来,甲叶上的雪簌簌往下掉:“要设伏?”

“要引伏。”张澈指了指山坳里那片背风的缓坡,“今晚宿营就扎那儿。让伙夫多烧热水,火堆点得越旺越好——要让对面以为我们防备松懈。”他摸了摸环首刀的吞口,“等他们摸过来……”

“就用强弩招呼。”李陵咧嘴笑了,露出被冻得发紫的牙龈,“末将这就去安排弩手,藏在崖后的石缝里。”

夜幕降临时,风雪果然骤起。

张澈缩在临时搭的皮帐里,听着外面的风声像狼嚎。

他掀开帐帘一角,看见营地里的火堆烧得正旺,火光映得雪粒发红,几个“士兵”裹着皮裘在火堆旁跺脚——那是用草人套了玄甲,里面塞的是刚宰杀的羊尸体,还冒着热气。

“统领!”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赵飞的声音混着风雪撞进来,“他们来了!大约百人,从鹰嘴崖左侧摸下来的!”

张澈抽出环首刀,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。

他对着暗处打了个手势,营地的火堆突然全部熄灭,黑暗像块湿布猛地蒙住了山谷。

下一刻,喊杀声炸响,积雪被踩得噗噗作响,张澈看见二十多道黑影从崖顶窜下,举着弯刀冲向“营地”。

“放!”

李陵的暴喝混着强弩的嗡鸣。

黑暗中,上百支弩箭破空而来,为首的几个敌人应声栽倒。

张澈挥刀劈向扑近的敌兵,刀光掠过对方脖颈时,他闻到了浓重的香料味——不是匈奴的膻腥,是大秦商人爱用的乳香。

混乱中,赵飞的短刀闪着冷光。

他扑向一个试图逃跑的敌兵,两人在雪地里滚作一团。

张澈赶过去时,赵飞正骑在那人身上,短刀抵着对方咽喉:“说!谁派你们来的?”

敌兵的脸被冻得青白,却突然笑了,用生硬的粟特语说:“阿克巴大人说,汉狗的血,能洗干净塞琉古的耻辱。”

张澈的刀尖挑开对方的衣领,露出胸口的刺青——是两头交缠的战象,塞琉古王室的标志。

他蹲下来,用刀背敲了敲敌兵的下巴:“阿克巴是谁?”

“我祖父是塞琉古的万夫长。”敌兵吐了口带血的唾沫,“你们汉人跟着那个叫霍去病的杂种,洗劫了我们的商队,烧了我们的神庙……阿克巴大人说,要让你们的玄甲营,变成葱岭的雪冢!”

张澈的手指捏得剑柄发疼。

他想起在大宛王城缴获的希腊文羊皮卷,上面隐约提到“塞琉古残部”,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找上门。

更让他不安的是,敌兵说的“汉狗”里,分明带着刻骨的恨——不是普通的劫掠,是复仇。

“把他押去李医官那儿。”他对赵飞说,“别让他死了。”

赵飞拖着敌兵往帐外走,雪地上拉出一道血痕。

张澈望着那道痕迹,突然听见青骓马在马厩里打响鼻。

他走过去,摸了摸马颈上的积雪,马鬃下的皮肤烫得惊人——这畜生,连马都感觉到了危险。

次日清晨,风停了。

张澈站在高处,望着被雪洗过的山谷,突然听见地面传来沉闷的震动。

他眯起眼睛,顺着赵飞手指的方向望去——山谷尽头的雪雾里,浮现出一个个巨大的黑影,像移动的小山。

“战象。”赵飞的声音发紧,“至少三十头。”

张澈的罗盘又开始震颤。

他望着那些黑影,看见象背上的木楼,看见战象腿上的青铜护膝,看见象奴手里的刺棒。

更重要的是,他看见山谷两侧的山崖——那里的雪已经化了,露出陡峭的岩壁,谷口最窄处,不过两丈宽。

震动越来越剧烈,战象的嘶鸣混着士兵的呐喊,像滚雷般碾过来。

张澈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,刀鞘上的玄甲纹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

他望着越来越清晰的象群,嘴角慢慢勾了起来——他要让阿克巴知道,葱岭的雪,困不住玄甲营;塞琉古的象,也踏不碎汉家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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