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刚沉下半个时辰,李陵的轻骑便如利箭离弦。
他胯下马是河西之战时缴获的乌孙马,四蹄踏碎积雪。
放箭!他抽出腰间令旗猛地往下一压,身后三百弓手同时张弦。
破空声像骤雨掠过雪原,最前排的匈奴斥候刚摸向腰间的角号,咽喉便被羽箭钉进雪堆——这是张澈特意交代的首波打击:先断耳目,再乱心神。
李陵眼角余光瞥见左侧箭塔上的火把晃了晃,有身影探出头来。
他嘴角扯出冷硬的弧度,手掌在马鞍上重重一拍,坐骑吃痛跃起,他趁机抽出环首刀,刀身映着月光划出银弧:儿郎们!
跟我冲!
马蹄声霎时如雷。
冰崖顶的张澈裹紧玄甲,指尖在崖壁凸起的冰棱上掐出红印。
他能看见李陵的轻骑正朝着敌军主营方向狂奔,马背上的布帛被风掀起,露出内里染血的旧旗——那是上午被阿克巴砍倒的前锋营残旗,此刻在夜色里倒像团跳动的火。
赵飞。他侧头,呼出的白雾在眉骨凝成薄霜。
在。侦察兵的声音像淬过的钢针,从左侧阴影里钻出来。
他腰间挂着三具敌哨兵的皮甲,甲叶还沾着未凝的血。
张澈指了指崖下那片被鹿砦围住的营地:标记留好了?
赵飞掀起衣襟,露出腰间系着的红绳,绳头绑着半截匈奴狼首箭簇:末将割断第三个哨兵时,把箭簇插在东首鹿砦第三根木头上了。他蹲下来,用匕首在雪地上画出三道斜线,敌营巡逻队每盏茶换防一次,现在刚过卯时三刻,下拨巡逻要等半柱香。
张澈的拇指摩挲着青铜罗盘的边缘,触感与记忆里博物馆展柜的玻璃不同,这里带着体温的暖。
他想起上午在葱岭顶看见的金属反光——那些不是幻觉,是阿克巴藏在冰沟里的重骑兵,此刻应该正随着李陵的佯攻往正面调集。
吹角。他对身后的旗手低声道。
牛角号的呜咽刚起,二十名精骑便从崖侧的冰缝里鱼贯而出。
他们的马蹄裹着毛毡,在雪地上只留下淡淡痕迹。
张澈抓过绳索,掌心的老茧磨过粗麻纤维——这是李思明用医箱里的针线连夜加固的,此刻正勒得虎口生疼。
落地时靴底陷进半尺厚的雪,他听见右前方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。
赵飞的影子突然从左侧掠过,短刀出鞘的脆响混着喉间的闷哼,一个匈奴哨兵的尸体重重砸进雪堆。
统领,东首鹿砦。赵飞的声音从前方飘来,红绳上的箭簇在火光里一闪。
张澈抬头,敌营中央的篝火映出几个晃动的身影,操着希腊语的喝骂声穿透夜色——果然是阿克巴的亲卫。
他记得在大宛缴获的莎草纸上写过,塞琉古战象军的军官习惯用希腊语发令,为的是防止普通士兵听懂战术。
弩手列阵。他解下背上的连弩,弦声绷得笔直。
十二名弩手迅速在他左右散开,青铜机括压入箭匣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张澈眯起眼,盯着那顶绣着金色战象的帐篷——阿克巴的营帐,门帘被风掀起一角,能看见里面挂着的象牙权杖。
射帐柱。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像根细针扎进每个士兵的耳朵。
弩手们同时抬臂,十二支三棱箭带着破空声扎进帐篷四角的木柱。
火焰几乎是瞬间腾起——赵飞早就在柱脚上淋了火油,此刻被箭簇擦出的火星一点,整顶帐篷顿时成了巨大的火把。
敌营炸了锅。
张澈抽出环首刀,刀刃劈开扑来的敌兵咽喉,血溅在玄甲上,很快凝成暗红色的冰壳。
他看见左侧有个军官模样的人正往象厩跑,手里举着铜号——那是要唤战象的信号。
张澈反手抽出腰间短刀,刀身旋转着钉进那人的手腕,铜号当啷落地。
杀!李陵的声音突然从营门方向炸响。
张澈转头,正看见自家轻骑撞开鹿砦,马背上的战士挥刀如轮,刚才还往正面调集的匈奴骑兵此刻被反冲回来,人仰马翻。
阿克巴!有人用希腊语嘶吼。
张澈顺着声音看过去,只见一员披银甲的将领从火帐里冲出来,左肩的甲叶被烧得卷曲,脸上还沾着炭灰。
是阿克巴!
他腰间的战刀正滴着汉兵的血,刀身上的波斯纹在火光里泛着冷光。
张澈摸出怀里的弩箭,手指在箭簇上抹过——这是李思明用医箱里的药粉调的麻药,足够让一头牛瘫软。
他扣动扳机,箭矢擦着阿克巴的耳垂钉进身后的木牌。
那老匹夫猛地转头,眼里的凶光几乎要刺穿夜色:汉狗!
放箭!张澈大喝。
二十支弩箭同时破空,阿克巴挥刀拨打,却还是被一支箭扎进左肩。
他踉跄着后退,银甲上绽开血花。
张澈正要冲上去,却见左侧突然杀出一队持圆盾的步兵,将阿克巴护在中间。
撤!阿克巴捂着伤口吼道,声音里带着不甘的颤抖。
张澈看着他们往营后撤退,雪地被踩出一串血脚印。
他没有追——主力还在牵制,此刻最要紧的是巩固战果。
黎明的第一缕光漫上葱岭时,战场渐渐安静下来。
赵飞踢开地上的断矛,蹲下身检查俘虏的甲叶:统领,这些人甲片是叙利亚产的,锁子甲的编法跟康居的不一样。他扯过一个军官的衣领,露出锁骨处的刺青——是条盘着剑的蛇。
蛇旗佣兵团。张澈记得在帕米尔冰川缴获的羊皮卷里提过,这是活跃在两河流域的雇佣军,专替大势力清路。
他蹲下来,用刀背挑起俘虏的下巴:谁雇你们来的?
俘虏吐了口带血的唾沫:就算你杀了我,大人的军队...
赵飞。张澈站起身,把这些俘虏押回新长安,让李思明给他们治伤——活着的舌头才有用。他拍了拍腰间的青铜罗盘,罗盘上的刻纹在晨光里泛着幽光,李陵,跟我去主营看看。
李陵抹了把脸上的血,刀鞘在雪地上划出半道弧:末将断后。他的环首刀还在滴着血,刀尖却稳稳指向主营方向——那里,阿克巴的战象旗正歪倒在雪地里,旗面上的金线被火烧得卷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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