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,张澈他望着原河道里最后一线水流被新渠扯走,喉结动了动——三天前在沙盘上用炭笔勾的改道线,此刻正像根无形的绳索,将瓦伦提努斯的三万军团捆在淤泥里。
统领!
西北那两队轻骑,连人带马全埋进沙丘了。李陵摘下头盔,额角有道新添的擦伤,就留了个报信的,我让人剜了他舌头。
张澈接过狼首令牌,指腹蹭过令牌上被血染红的狼眼。
李陵的战马喷着白气,鼻息里混着铁锈味——这八百玄骑来回奔袭六十里,连口热水都没喝上。去后营领二十坛烧刀子。他拍了拍李陵的肩,让弟兄们把甲卸了,烤干衣裳。
李陵应了声,拨转马头时突然顿住:您看那边。
顺着他的手势,张澈望见河道中央有个黑点——是赵飞。
那小子不知从哪搞来件罗马百夫长的红披风,正猫着腰往敌军补给营挪。
风卷着他的灶灰脸,远看像块会移动的泥疙瘩。
李医官在芦苇荡备了三车伤药。张澈摸了摸腰间的青铜罗盘,它正随着心跳发烫,他要是能活着回来,我亲自给他斟酒。
话音未落,补给营方向腾起黑烟。
火势裹着麦麸香扑过来,张澈眯起眼——赵飞烧的是粮车,可那烟里混着股怪味,像松脂掺了火油。
他突然攥紧罗盘:这小子没按计划撤,他在找什么。
直到日头爬上竿子,赵飞才从芦苇荡里钻出来。
他的披风被撕成条,左手攥着卷染血的羊皮纸,指缝里渗着黑血——是罗马人涂在文件上的防窃毒药。部署图......他咳着跪下来,把羊皮纸往张澈脚边推,瓦伦提努斯派人去安条克了,三天后......援军到。
张澈蹲下身,展开羊皮纸。
拉丁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最下方的火漆印还带着余温——是罗马第九军团的鹰徽。
他捏着纸的手青筋暴起:三天,足够三万困兽啃光最后一块干饼,足够安条克的骑兵踏平这片泥滩。
传我的令。他霍然起身,青铜罗盘当啷撞在甲片上,让工兵营去东边挖蓄水池,把新渠的水引十分之一过去。他转向李思明,后者正蹲在地上检查赵飞的伤口,药箱里飘出浓烈的艾草味,李医官,你说过,死水最招疫病。
李思明的手指在赵飞的伤口上顿了顿。
他抬头时,眉峰皱成道深沟:泥滩里的腐草、死鱼,混着人粪马尿......他扯下块布缠住赵飞的手,要是再灌点活水进去,不出两日,他们的水井就该冒绿沫了。
张澈望着远处的罗马营地。
炊烟稀稀拉拉,几个士兵正用皮袋去井边打水,桶绳放下去半天才提上来——井里的水早浑得像泥汤。再加把火。他摸出枚青铜箭镞,让弩手把沾了粪水的箭射进他们帐篷,就说......他顿了顿,就说这是瘟神的降罪。
第二日正午,罗马营地里响起第一声惨叫。
张澈站在高处,用单筒望远镜望着那片混乱。
先有个秃头百夫长捂着肚子在泥里打滚,接着是伙夫、马夫,最后连瓦伦提努斯的亲兵都开始抱树呕吐。
他们的脸涨得像紫茄,嘴唇上起满水泡,拉出来的屎尿混着血丝,把营地的草皮染成块花布。
将军!副官踉跄着冲进瓦伦提努斯的帐篷,手里端着半杯浑水,井水......全臭了。
瓦伦提努斯正用银杯喝葡萄酒。
他盯着杯里晃动的酒液,突然抬手砸在桌角。
银杯裂成两半,酒液渗进羊皮地图,把安条克三个字泡得模糊:派去求援的人呢?
被汉军截了。副官跪下来,声音里带着哭腔,他们把尸体挂在木杆上,胸口钉着张纸......写着瘟神索命。
瓦伦提努斯的手按在剑柄上。
那是把从克拉苏军团遗物里寻来的西班牙短剑,此刻却烫得他掌心发疼。
他望着帐篷外的惨状:士兵们互相撕扯着抢水囊,伤兵们用指甲抠着泥里的草根,连战马都俯下身子去舔脏水——这哪是他训练有素的叙利亚军团?
这是群饿疯的野狗。
备马。他突然起身,铠甲撞翻了酒坛,我去见张澈。
当瓦伦提努斯的战马踏过淤泥时,张澈正靠在军帐前擦环首刀。
刀身映出罗马统帅的影子:他卸了头盔,金发沾着草屑,铠甲上的血污已经发黑,只有披风上的金鹰还闪着冷光。
我投降。瓦伦提努斯在五步外勒住马,声音像块碎瓷,放我的士兵回罗马,要杀要剐随你。
张澈的刀停在半空。
他望着瓦伦提努斯发红的眼——那里面没有仇恨,只有疲惫。你败,不是因为我不仁。他用刀背敲了敲地面,泥点溅在瓦伦提努斯的皮靴上,是因为你不懂,有些天时,是算出来的。
降旗升起时,夕阳正把淤泥滩染成血红色。
汉军押着俘虏往营地走,张澈站在高处数人数——两万三千,比预计的多了三千。
他摸出怀里的青铜罗盘,它终于不烫了,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往上爬。
深夜,军帐里点着牛油灯。
张澈摊开从瓦伦提努斯帐篷里搜来的文献,最底下压着封拉丁文密信。
他认得出开头的致凯撒·尤里乌斯,末尾的署名是马库斯·西拉努斯——那是凯撒最信任的外交顾问。
真正的敌人,还在等着我。他对着油灯轻声说。
信纸上的字迹突然扭曲,被灯火烤出道焦痕。
帐外传来号角声。
李陵的声音混在风里:统领,弟兄们都备好了,明日一早就拔营。
张澈把密信收进木匣,转身时瞥见案头的地图。
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标记被他用朱砂圈了个圈,红得像团火。
他伸手按在圈上,青铜罗盘在袖中轻轻震动——那里有幼发拉底河的支流,有未被淤泥困住的罗马军团,还有......更遥远的,地中海的涛声。
黎明前的风卷着泥腥气钻进帐篷。
张澈望着熟睡的赵飞——这小子发着烧,嘴里还念叨着安条克。
他替他盖好毯子,走出帐门时,听见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。
那声音混着淤泥里的气泡声,像大地在低低喘息——而这片即将变硬的泥滩,终将成为汉军西进的第一块踏脚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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