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澈听见了马蹄声——是罗马骑兵的铁蹄正碾过泥滩。
他攥着青铜罗盘的手紧了紧,罗盘边缘的青铜纹路硌得掌心发疼,这是前日赵飞用树枝标记的硬地,此刻正随着泥滩凝固成为突围的唯一通道。
报——传令兵的马蹄溅起泥点,西谷方向发现敌骑前锋,约两千人!
张澈翻身下马,靴底陷进半干的泥里。
他望着远处扬起的尘烟,喉结动了动——瓦伦提努斯果然选了西边。
三天前他让赵飞带着斥候队在泥滩插树枝,表面是标记浅水区,实则是测试土质硬度。
那些被泥水泡软的树枝会腐烂,而硬地的树枝根须仍紧扎土中,这就是罗马人眼里天选之路的破绽。
去断崖下传李陵,他扯下腰间的玄甲令旗抛给传令兵,等敌军半数进谷,立刻冲阵。传令兵接令时,他又补了一句,告诉李将军,马镫绑紧些,泥地打滑。
山风掀起他的玄甲披风,露出内里绣着的云雷纹。
张澈眯起眼,看见敌军前锋已经接近山谷入口,甲胄在晨雾里泛着冷光。
队列最前端的金鹰旗歪歪扭扭,旗杆上还沾着昨夜毒烟的黑灰——那是瓦伦提努斯的禁卫队。
这位罗马统帅显然在竭力维持建制,断后的骑兵始终与溃兵保持半箭距离,像根铁钎子扎在混乱的人堆里。
大人,赵队混入敌阵了。身边的斥侯压低声音。
张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二十几个溃兵正跌跌撞撞往敌阵跑,其中一人的左小腿有旧伤——那是赵飞去年在漠北中箭留下的,跑起来一瘸一拐的模样和真正的逃兵分毫不差。
他摸了摸袖中硬邦邦的陶瓶,那是李思明配的防瘴药粉,此刻倒成了他掐算时间的刻度:赵飞需要在敌军完全进入山谷前,摸到鼓手的位置。
突然,山谷里传来一声闷吼。
张澈看见瓦伦提努斯的黄金甲闪了闪,那是他在挥剑砍翻一个挡路的溃兵。
罗马统帅的头盔歪在脑后,红色羽缨被烟火熏得焦黑,可握剑的手依然稳当——这样的对手,若让他带着完整的骑兵冲出去,玄甲营至少要折损三成。
第一波箭手准备。张澈抽出腰间环首刀,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。
他数着马蹄声的节奏,当数到第七百一十二下时,猛地挥刀劈向空中:放!
山谷两侧的崖壁顿时炸开一片弦响。
汉军强弩手伏在石缝里,弩箭裹着风声斜斜扎进敌群。
前排的罗马骑兵被射落马下,后面的马匹受惊前蹄扬起,将骑手拉得人仰马翻。
瓦伦提努斯的金鹰旗晃了晃,禁卫骑兵立刻围成半圆,用圆盾组成移动的壁垒——这是罗马龟甲阵的变种,张澈在缴获的羊皮卷里见过。
但他要的就是这个。
赵飞!张澈对着山谷方向低喝一声,像在唤自己养的猎犬。
几乎是同时,敌阵中央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。
那个瘸腿的溃兵不知何时摸到了战鼓旁,短刀从鼓手背甲缝隙插进去。
战鼓骤然哑了,罗马士兵们下意识转头寻找鼓声来源,龟甲阵出现了第一道裂缝。
李陵!张澈的声音里迸出火星。
断崖下的伏兵终于动了。
玄甲营的重骑兵裹着晨雾冲出来,马镫上的铜环撞出清脆的响,每匹马的马蹄都裹着浸过松脂的麻絮——这是应对泥地的土办法,松脂遇热会粘住泥土,让马蹄更稳。
李陵骑在最前面,手中长枪挑着的玄甲营旗猎猎作响,枪尖直指瓦伦提努斯的咽喉。
瓦伦提努斯终于变了脸色。
他踢开脚边的溃兵尸体,抽出腰间短剑——那是他父亲征服高卢的战利品,剑鞘上的花纹已经磨得模糊。跟我冲!他嘶吼着,黄金甲在混战中格外显眼。
禁卫骑兵跟着他转向,却发现退路不知何时被火墙截断了——张澈的弓弩手正往逃兵密集处射松脂瓶,落地的陶片迸溅出火星,枯草混着泥滩里的腐叶轰地烧起来,火舌卷着黑烟往天上窜。
天罚!是天罚!罗马士兵们尖叫着往火墙相反方向跑,却一头撞进李陵的重骑阵里。
玄甲营的马槊像钢针般扎进人群,血沫溅在甲胄上,很快被泥点糊成暗红色。
张澈站在山丘上,看着这一切像预先计划展开——毒烟乱其心,断鼓乱其耳,火墙断其路,重骑绞其阵。
瓦伦提努斯再老辣,也没算到汉军会把天时地利都变成杀人的刀。
将军!亲兵的呼喊让张澈收回视线。
他看见黄金甲在人堆里闪了闪,瓦伦提努斯正挥剑劈开两杆马槊,朝着他的方向杀来。
李陵的长枪及时拦住,两柄武器相撞迸出火星,瓦伦提努斯的短剑砍在枪杆上,震得他虎口发麻。
你们汉人...总爱用阴谋!瓦伦提努斯咬着牙,短剑划出银色的弧。
这是阳谋。李陵的枪尖突然下沉,挑开对方的盾牌,你早该知道,泥滩会硬,火会烧,而我们...从来不会等。
话音未落,长枪已经刺穿了瓦伦提努斯左肩的甲片。
罗马统帅闷哼一声坠马,黄金甲在泥地里滚了两滚,溅满黑泥。
李陵跳下马,用枪杆按住他的后背,玄甲营的士兵立刻围上来,将他的双手反绑。
张澈走下山坡时,晨雾已经散得干干净净。
瓦伦提努斯仰着脸,汗水混着血从伤口淌进泥里,眼睛却还盯着张澈腰间的青铜罗盘。你...究竟是谁?他声音沙哑,像生锈的齿轮。
张澈蹲下来,解他肩甲的手很稳。
血立刻涌出来,染红了他的指尖。我是张澈,他说,一个带你回家的人。
远处传来清理战场的吆喝声,赵飞举着染血的短刀跑过来,手里还攥着卷成筒的羊皮纸。大人,这是从鼓手身上搜的,标着安条克的布防图。他脸上沾着泥和血,眼睛却亮得像星子。
张澈展开地图,指尖划过上面的红圈。
卫青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,沉稳的声音像压阵的战鼓:接下来?
该前进了。张澈把地图递给卫青,转身看向被押解的瓦伦提努斯。
罗马统帅的伤口还在渗血,甲片下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——泥滩里的腐水进了伤口,得尽快处理。
把他押回营。张澈对亲兵说,找李思明来。
亲兵应声去了。
张澈望着远处列阵的玄甲营,有些事,才刚刚开始。
读书三件事:阅读,收藏,加打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