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步步惊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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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帅帐外,细小如针的雪粒子,密密麻麻地打在牛皮帘上,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噼啪声,似是无数颗豆子在跳动。

张澈攥着镇边令的手心里全是汗,那温润的羊脂玉凉意,透过指缝缓缓渗进骨头里,带来丝丝寒意——他不过是个刚从罪卒堆里爬出来的贱籍,如今却要带着斥候营走在大军最前头。

张伍长。王校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股热烘烘的酒气,那酒气浓郁而刺鼻,直扑张澈的鼻腔。

这位被张澈用现代急救术从鬼门关抢回来的校尉,此刻正往他怀里塞个布包,里头是熟牛肉,还有半瓶烧刀子。

居延泽风硬,别冻坏了肠胃。

张澈拆开布包,牛肉的焦香混着烈酒的辛辣扑面而来,那香气浓郁醇厚,瞬间填满了他的嗅觉空间。

他抬头时正撞进王校尉泛红的眼尾——那是箭伤未愈的痕迹,也是这糙汉藏在铠甲下的柔软。王大哥...他喉咙发紧,原主记忆里那些被皮鞭抽得爬不起来的夜晚突然涌上来,若真能破了匈奴的局,等回营我请你喝长安的葡萄酒。

葡萄酒?王校尉粗犷地笑起来,拍得张澈肩膀生疼,那力道好似重锤一般。那得等你活着回来再说。话音未落,帐外传来马蹄声,那马蹄声急促而有力,仿佛敲在人心上。

李广利的亲兵掀帘而入,银甲上的冰碴子簌簌掉在草席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
刘将军有令,斥候营半个时辰后开拔。那亲兵斜睨着张澈,目光在他胸前的镇边令上剜了两刀,李司马说了,新官上任别太出风头,丢了朔方的脸。

张澈看着亲兵转身的背影,喉间泛起股酸气。

他当然知道李广利——这位将门出身的司马,上月刚因为误判匈奴动向折了左营三十个弟兄。

如今自己不过破了个密文,就抢了他的风头。

其实,平日里在边境贸易中,偶尔会有来自安息或罗马方向的稀奇物品流入,军中也曾缴获过一些奇怪来源的武器装备。

别理那狗东西。王校尉啐了口,当年他爹征大宛,把几万弟兄丢在盐泽里喂沙虫,这崽子骨子里就见不得别人好。他压低声音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环首刀,你且记着,这营里盯着你的眼睛多着呢。

夜里查哨别独行,火折子随时揣着。

张澈点头,掌心悄悄碰了碰怀里的青铜罗盘——这来自现代的物件自从穿越来就没消停过,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,像在提醒他什么,那热度透过衣物,让他的掌心微微发烫。

斥候营的战马在辕门外跺着蹄子,雪地上印满碗口大的蹄印,马蹄踏在雪地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张澈翻身上马时,瞥见校场角落有个灰影一闪。

那是李广利的亲卫队长,正往怀里塞什么东西——在这冰天雪地里,他的手居然没戴皮手套,露出半截青黑的手腕,像泡过冷水的死鱼,那青黑色在雪光下显得格外刺眼。

伍长,走吗?身后的斥候兵催了句。

张澈眯起眼,突然勒住马缰:你们先去前哨,我去趟马厩。他翻身下马,装作检查马掌,余光却锁着那灰影——亲卫队长正往马厩深处走,那里堆着过冬的草料,气味混着马粪和霉味,刺得人鼻子发酸,那股刺鼻的气味钻进鼻腔,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。

李司马交代的,这是右贤王的回信。压低的声音从草料堆后传来,带着股奇怪的口音,像是掺了粟特语的汉话,那声音低沉而模糊,隐隐约约传入张澈的耳中。说等汉军粮道断了,送他十车精铁。

张澈的血瞬间冻住了。

他摸到腰间的短刀,刀鞘磨得发亮的地方硌着掌心,那坚硬的触感让他的掌心微微生疼。

精铁——这东西在边境比黄金还金贵,匈奴人自己炼不出来,除非...他想起前几日缴获的罗马短剑,剑柄上刻着的鹰旗,突然明白那亲兵手腕上的青黑是什么了——是靛蓝染料染的刺青,和安息商队里那些奴隶的标记一模一样。

他曾经在边境集市见过安息奴隶,所以对他们的标记印象深刻。

让他别急。另一个声音响起,是李广利的。

张澈隔着草料堆都能想象出他的表情:眯着眼睛摩挲玉扳指,指节因为用力泛白,那摩挲的声音细微而清晰。等刘老匹夫带着右营去了居延泽,朔方城就剩老弱病残。

到时候开了城门

嘘——粟特口音突然截断他的话,马厩有动静。

张澈心脏漏跳一拍。

他弯腰抓起把马粪,用力砸向左侧草堆。什么东西?亲卫队长的脚步声逼近,那脚步声沉重而急促,越来越近。

张澈借着马槽的阴影绕到马群后,顺手扯下块马鬃——这是斥候营的暗号,待会儿让弟兄们来接应,那马鬃粗糙的触感在指尖停留。

许是野猫。李广利的声音里带着不耐,明日戍卒换防,你让右贤王的人混在运粮队里。

记住,刀藏在粮袋最底下,刀柄缠红布。

张澈摸着怀里的羊皮纸,那是他这几日偷偷画的联络图:三天前三更,李广利在北坡破庙见了个戴毡帽的;昨日卯时,亲卫队长往城南废井里丢了个陶罐;今夜...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马鬃,指尖被鬃毛扎得生疼。

伍长!前哨的斥候兵策马冲过来,刘将军催了,说居延泽的雪云压下来了,再不走要困在冰原里!

张澈心中虽对李广利的阴谋感到震惊,但眼前匈奴压境的危机迫在眉睫,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对李广利的追查,先应对匈奴。

他翻身上马,马蹄溅起的雪沫子打在脸上,那雪沫子冰冷刺骨,打在脸上生疼。

他望着李广利的背影消失在帅帐方向,突然想起王校尉说过的话:李家用钱铺了半条长安的路,连廷尉府都有他的门生。若现在拿着这点线索去告,怕是还没到刘将军帐前,就被人沉到护城河里了。

伍长,看!斥候兵指着前方,居延泽的方向腾起片黄云,那是匈奴骑兵踏起的雪雾,那黄云在雪色中格外醒目。

张澈握紧缰绳,青铜罗盘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,那滚烫的感觉让他的手一阵刺痛。

他摸出怀里的密文——那上面除了匈奴的狼头,还隐约有鹰旗的纹路,和罗马短剑上的一模一样。

加速!他吼了声,战马吃痛往前窜去。

风灌进喉咙里像刀割,那冷风如利刃般划过喉咙,疼痛难忍。

可他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:先破了匈奴的粮道劫,再处理李广利。

只要居延泽的仗打赢了,刘将军的信任就是最硬的刀。

号角声突然在身后炸响,那号角声尖锐而响亮,震得人耳朵生疼。

张澈回头,看见朔方城的烽火台升起三盏红灯——紧急军令。

他摸了摸藏在靴筒里的联络图,那里还沾着马粪的腥气,却比任何虎符都沉,那股腥气刺鼻难闻。

全体集合!传令兵的声音穿透风雪,匈奴右贤王率两万骑压境,半个时辰内到城下!

张澈的马突然人立而起。

他望着校场里奔跑的士兵,甲胄碰撞声像暴雨打在铜盆上,那碰撞声嘈杂而激烈。

王校尉从对面冲过来,铠甲上还挂着没系好的护心镜:张伍长!

刘将军让你带斥候营去探左路!

知道了!张澈扯了扯缰绳,战马扬起前蹄。

他低头看向腰间的镇边令,羊脂玉在雪地里泛着冷光,像块凝固的月光,那冷光清冷而柔和。

而靴筒里的联络图正随着马蹄震动,一下下敲打着他的脚踝——那是李广利的罪证,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刀。

校场的点将鼓响了。

张澈望着队列里晃动的人头,突然看清了自己的位置:他站在汉家的刀锋上,一面要劈开匈奴的铁蹄,一面要提防背后的暗箭。

而青铜罗盘还在发烫,像在说,真正的硬仗,才刚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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