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雾未散,汉军舰队如一群裹着黑布的巨鱼,贴着浪尖滑入罗马舰队锚地。
张澈扶着船舷的手沁出薄汗,他能听见船底木桨划破水面的细碎声响,像极了诏狱里更夫敲梆子的节奏——那是他改良高炉时,总在深夜里反复推敲的声响。
右舷三十步,旗舰主桅灯!了望手的低语被海风撕成碎片。
张澈看着前方罗马舰队的灯,他摸向腰间革囊,青铜罗盘的指针突然剧烈震颤,撞得皮面咚咚作响——这是自两河之战后从未有过的动静,难道连时空裂隙都在为今夜的火烧罗马舰队共鸣?
放!
第一声霹雳炮的轰鸣撕开夜幕时,张澈的后槽牙咬得发酸。
他看见陶罐子裹着尾焰窜向天际,在月光下划出暗红的弧,像极了霍去病奇袭河西那日,他用钩镰枪挑落的匈奴狼旗。
轰!
最近的罗马三列桨战舰炸开一团橘色火球。
碎瓷片混着灯油劈头盖脸砸下,船板被划开蛛网般的裂痕,油汁顺着缝隙渗进底舱。
张澈看见甲板上的罗马水兵举着木桶狂奔,却见火星子顺着木板纹路往上爬,眨眼间就爬上了帆索——老王那窑烧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陶釉,果然没让他失望。
敌袭!敌袭!
普布利乌斯的咆哮穿透火光传来。
这位罗马海军统帅正站在旗舰甲板上,他腰间的青铜短刀还沾着希腊葡萄酒的残渍——张澈记得两河俘虏说过,这是他黎明前的习惯。
此刻那柄短刀正砍在传令兵肩头:快撤!往浅滩退!
但东南风是汉家的战旗。
火势借着风势从船尾窜到船头,又顺着相连的缆绳爬上邻舰。
张澈看见三艘罗马战舰的帆篷同时烧着,火舌卷着帆布噼里啪啦炸响,像极了长安西市卖炮仗的摊子。
周将军!张澈扯开嗓子,声音被炮火撕得发哑。
左舷突然腾起九声号炮。
周瑜立在苍蛟号船头,手中令旗劈下时带起破空声。
二十艘楼船如利斧般切入罗马舰队侧翼,船首包铁的撞角撞断缆绳,将试图撤退的敌舰死死卡在锚地中央。
张澈看见周瑜的铠甲被火光照得发亮,那是他亲自设计的鱼鳞甲,每片甲叶都能折射出冷光——此刻这冷光正戳进罗马人的眼睛里。
报——信号旗手被射落!
张澈转头,正看见李陵单膝跪在玄甲号艉楼。
他手中的大黄弩还在震颤,箭簇上还残留着血珠。
二十步外的罗马指挥舰上,那面绣着月桂花环的信号旗软软垂落,旗手胸口插着半支箭杆,正从桅杆上往下坠。
好箭法。张澈低低赞了一句。
李陵抬头,火光映得他眼尾的刀疤发红:末将幼时在陇西射雕,这旗手的准头,还不如三斤重的沙鸡。
战场突然陷入短暂的静默。
罗马舰队失去了指挥,有的往浅滩挤,有的往深海冲,撞角与船板的碎裂声此起彼伏。
张澈摸了摸腰间的虎符,那是汉武帝亲赐的玄铁所铸,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——他要的就是这种乱,乱得像被马踏过的麦垛,乱得能藏住赵飞的影子。
大人!了望手突然嘶吼,敌舰底舱起火!
张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,三艘罗马战舰的龙骨位置正冒出黑烟。
他看见几道黑影顺着缆绳从汉军船尾滑下,像一群贴着浪尖的海鸟——那是赵飞带的斥候队。
他们腰间挂着浸过油的火折子,此刻正猫着腰钻进敌舰底舱,火折子擦过火药桶的瞬间,火星子溅起的光比月光还亮。
轰!轰!轰!
连环爆炸掀翻了两艘战舰。
张澈看见罗马水兵被气浪抛向空中,又重重砸进燃烧的海水里。
赵飞从爆炸的气浪中窜出,身上的皮甲被烧出几个洞,却举着火把冲他比划了个三的手势——三桶火药,三艘敌舰,这小子总能超额完成任务。
但罗马人到底是罗马人。
张澈眯起眼,看见七艘未着火的战舰正重新列阵,划桨手的号子声盖过了火场的喧嚣。
普布利乌斯站在最前头的指挥舰上,披风已被烧去半幅,手中的青铜剑却仍举得笔直。
放灯。张澈轻声说。
第一盏孔明灯升起来时,东方刚泛起鱼肚白。
竹篾扎的灯架裹着浸油的绢布,被火舌托着往敌阵飘去。
第二盏、第三盏,数百盏灯顺着东南风连成一片,像银河落进了火场。
罗马水兵仰头望着这些飘近的天火,有的跪下来划十字,有的抱着船桨发抖——他们没见过这样的景象,没见过汉家的智慧能把星光攥在手心。
神罚!是朱庇特的怒火!
惊叫声中,第一盏孔明灯撞上了罗马战舰的帆篷。
绢布烧穿的瞬间,灯油泼洒如骤雨,火势借着风势在帆上开出朵朵红莲。
普布利乌斯的剑终于抖了,他挥剑砍向最近的水兵:撞沉汉军旗舰!撞沉那艘挂龙旗的!
亲卫舰的划桨手拼了命划水,船首的青铜撞角在火光中泛着冷光。
张澈能听见撞角划破水面的闷响,能看见普布利乌斯脸上的狰狞——这个在两河流域屠过汉军斥候的罗马统帅,此刻眼里只有他。
老王!张澈转身大吼。
船尾突然响起绞盘转动的吱呀声。
船匠老王跪在投石机前,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绞索。
他的灰布短打被火星烧了七八个洞,却仍在喊着号子:一、二、三——放!
陶罐子带着风声砸在亲卫舰的舵轮上。
瓷片炸裂的脆响里,张澈看见舵手的胳膊被碎片削飞,原木舵轮裂开蛛网般的纹路。
亲卫舰突然转向,撞角擦着玄甲号的船舷划过,却一头撞上了暗礁。
哗啦——
船底触礁的轰鸣混着普布利乌斯的怒吼。
张澈看见那抹酒红色披风栽进火海,又被浪头卷起来,像片烧着的枫叶。
几个汉军水兵扑进水里,拽着他的头发拖上甲板时,这位罗马统帅还在骂:你们这些东方蛮子,用巫术!用邪术!
带下去,灌醒酒汤。张澈擦了擦脸上的热灰,转身走向旗舰残骸。
晨光里,他在密格中摸到了那张莎草纸。
残片边缘还沾着蜡封的痕迹,展开时却飘出股熟悉的墨香——是汉隶,是楚汉争霸时的笔锋,彭城之战四个字刺得他眼皮直跳。
海风突然转了方向,裹着焦糊味扑进鼻腔。
张澈捏着莎草纸的手在抖,青铜罗盘又开始震颤,这次连革囊都压不住那股力道。
他望着被押走的普布利乌斯,对方脖颈上的金质护身符还在闪——那是罗马人求平安的圣物,此刻却像双眼睛,盯着他藏在袖中的世界地图。
把普布利乌斯关到最严实的水牢。张澈对陈武说,声音轻得像叹息,今夜...我要亲自审他。
陈武应了声退下。
张澈望着渐亮的天空,火场的浓烟正被风吹散,露出海平线上若隐若现的岛屿。
他突然想起在帕米尔冰川遇见的罗马老兵,想起那柄刻着克拉苏名字的短剑,想起此刻埃及艳后宫殿里的尼罗河水位记录——所有的碎片在他脑子里转,转成个巨大的漩涡,要把他卷进更深的迷雾里。
而那枚青铜罗盘,还在他腰间震个不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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