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场上,已有数万公民聚集。
马克西姆斯踏上讲坛,他身后的张澈则显得异常平静,好像面对的不是一场决定生死的审判,而是一次寻常的演说。
元老院的代表们占据了讲坛的左侧,他们身着象征权贵的白色托加,神情倨傲,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。
而右侧,则是罗马城内各大贵族家族的代表,他们交头接耳,目光不时投向张澈,像是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,或是即将被处死的猎物。
广场的更外围,则是密密麻麻的普通公民,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困惑、期待,以及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躁动。
寂静被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。
卡西乌斯,一位以口才犀利和立场保守著称的元老,从元老院的队列中越步而出。
他身形瘦削,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,他伸出手指,直指张澈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:“公民们!元老们!我们眼前这个人,张澈,一个来历不明的东方人,竟敢在罗马的土地上散布异端邪说,蛊惑人心!他煽动奴隶,挑拨平民与贵族的关系,试图颠覆我们神圣的共和制度,其心可诛!今日,我们必须在此,以罗马法律之名,制裁这个叛乱的煽动者!”
卡西乌斯的话音未落,贵族席位上便响起一片附和之声,他们挥舞着手臂,高喊着“处死他!”“罗马的叛徒!”之类的口号。
广场外围的民众则陷入了一片骚动,他们中的一些人显然受到了煽动,也跟着怒吼起来,但更多的人则在窃窃私语,目光在张澈和卡西乌斯之间游移。
张澈脸上不见丝毫慌乱,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,仿佛早已料到此景。
他没有理会卡西乌斯的指控,而是从容地迈步,登上了讲坛。
他站在高处,目光缓缓扫过广场上的每一个人,那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,原本嘈杂的广场竟渐渐安静下来。
“元老们,贵族们,”张澈的声音清晰而沉稳,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,“你们说我煽动叛乱,说我蛊惑人心。那么,请允许我问一句,你们真正害怕的,到底是什么?”他顿了顿,提高了声调,“你们害怕的,不是我张澈,而是我背后站着的,千千万万渴望公正与平等的罗马人民!”
话音刚落,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几声响亮的应和:“说得好!”“我们要公正!”
不等卡西乌斯等人反驳,人群中,一些衣着朴素的市民突然高高举起了手臂。
这些人,正是赵飞提前布置好的“市民代表”。
其中一个中年汉子率先大声说道:“尊敬的元老们,卡西乌斯大人指责张澈先生煽动,可我们这些普通市民只想问一句,罗马的法律,真的公平吗?为何贵族欠下平民的债务可以一拖再拖,而平民稍有逾期便要家破人亡?为何贵族子弟伤人可以罚款了事,而平民之间的小小争执却要面临鞭笞和监禁?”
“没错!”另一个年轻些的市民也站了出来,他手中拿着一张羊皮纸卷,看样子是抄录的文本,“我们从汉军的使者那里,得到了一些他们法律的节选。上面写着:‘王子犯法,与庶民同罪!’还写着‘为政以德,譬如北辰,居其所而众星共之’。请问,我们的法律,何时才能真正做到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?何时才能让德行成为统治的基石,而不是权势与财富?”
他高高举起那份节选的《汉律》文本,虽然大部分罗马市民并不识字,但“王子犯法,与庶民同罪”这几个字眼,经由旁边识字之人的转述,如同一颗火种投入了干柴,瞬间点燃了民众压抑已久的情绪。
人群开始骚动,议论声越来越大,支持张澈的声音也此起彼伏。
一些原本持中立态度的元老院议员,此刻也面露思索之色,他们深知罗马社会矛盾的尖锐,张澈所言,以及这些市民代表的质问,并非空穴来风。
眼看局势有失控的趋势,贵族席位上,几名年轻气盛的贵族青年按捺不住,开始厉声呵斥那些发言的市民,甚至有人试图冲过去阻止他们。
就在此时,一直肃立在广场边缘,由李陵率领的一队士兵迅速上前,他们身着汉军制式甲胄,手持长戟,组成了一道坚实的人墙,将骚动的贵族与市民隔离开来。
李陵策马来到阵前,他面容冷峻,声音洪亮:“公民大会期间,任何人不得携带武器,不得煽动暴力,违者将以扰乱秩序论处!这是马克西姆斯将军与元老院共同颁布的指令!”说罢,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清单和几封密信的副本,高高举起,“就在昨日,我们查获了一批试图运入城内的武器,包括三百柄短剑,五十张强弓,以及足以装备一支小型军队的箭矢!同时,我们还截获了这些密信,信中明确指示,要在今日公民大会上,‘制造混乱’,‘清除异己’!我想请问在场的某些贵族,你们一边指责别人煽动叛乱,一边却在暗中囤积武器,策划暴力,这究竟是何用意?”
武器清单与密信副本如同重磅炸弹,在人群中引发了更大的哗然。
民众们愤怒了,他们将矛头指向了那些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的贵族代表。
卡西乌斯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李陵怒斥道:“一派胡言!这是污蔑!这是栽赃陷害!”
场面一度陷入极度混乱,叫骂声、质疑声、支持声混杂在一起,仿佛要将整个广场掀翻。
关键时刻,马克西姆斯发出一声雄狮般的怒吼:“肃静!”他那久经沙场、充满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,瞬间压制住了所有的嘈杂。
他缓缓扫视全场,目光锐利如刀:“公民大会是罗马神圣的议事之地,不是让你们逞凶斗狠的角斗场!所有指控,都需要证据!所有辩解,也必须基于事实!李陵将军所言,元老院自会调查核实。现在,让李思明先生呈上他的证物!”
混乱暂时平息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另一位东方人,李思明身上。
李思明手捧着一卷古旧的羊皮卷,那羊皮卷边缘已经残破,颜色也因岁月流逝而变得深黄。
他走到讲坛中央,将羊皮卷缓缓展开。
“诸位,”李思明的声音带着学者的沉静,“这份羊皮卷,是我们在一处早已废弃的古代神庙遗迹中偶然发现的。经过仔细的翻译和考证,我们确认,这是罗马建城初期一位祭司的手记。其中记载了一些被后世刻意掩盖或歪曲的历史。”
他清了清嗓子,开始朗读羊皮卷上的内容,张澈则在一旁,用清晰的拉丁语将其同步翻译出来:“‘……天门降使徒,自瀚海而来,授以耕织之法,教以营造之术,更立律法,定秩序,奠罗马万世之基业。然岁月流转,人心不古,后世元老贪天之功,恐其伟绩盖过先祖,遂篡改史书,抹杀其名,只言神启……’”
随着张澈的翻译,广场上先是一片死寂,继而是难以置信的低语,最后化为巨大的轰动。
“什么?天门使徒?”“我们罗马的制度,竟然有东方人的帮助?”“历史被篡改了?”这些话语如同惊涛骇浪,冲击着每一个罗马人的认知。
他们引以为傲的传统,他们坚信不疑的罗马神话与建城史诗,在这一刻仿佛都出现了裂痕。
卡西乌斯等元老脸色煞白,他们张口欲辩,却发现任何言语在这样一份“来自过去”的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大会的时间已经临近结束。
张澈再次走到讲坛中央,他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公民们,元老们,贵族们。今日,站在这里的,不是等待审判的罪人张澈。今日,是罗马的传统,罗马的法律,罗马的未来,在接受你们每一个人的审判!我张澈所求,不过是为一个更公正、更繁荣的罗马。何去何从,你们自己决定!”
说完,他没有再看任何人,转身,在一片寂静中缓缓走下讲坛,马克西姆斯与李陵、李思明等人紧随其后。
当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广场边缘时,人群中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震耳欲聋的呐喊:“张澈!”“公正!”“变革!”那声浪排山倒海,经久不息。
而在广场最不显眼的角落,一个身着暗色托加长袍的身影死死攥紧了拳头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。
克拉苏的眼神阴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,胸膛剧烈起伏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不甘。
这一局,他输了,输得如此彻底。
张澈的临时住所内灯火通明,但无人入睡。
他们在等待,等待黎明,也等待着某些必然会发生的事情。
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,赵飞带着一身寒露与凝重的神色,匆匆推开了房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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