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李思明蹲在第三具尸体旁,指尖按过死者发青的手背——皮肤下像是冻了团青灰色的浆糊,硬邦邦的没有弹性,和寻常冻毙者的苍白完全不同。
李医官!身后传来小医童的声音,又在西营墙根发现两个!
李思明的手指在尸体手腕上顿了顿。
他记得昨夜替张二牛扎针时,那小伙子的脉搏细若游丝,可此刻这具尸体的指缝里还粘着半块没吃完的烤饼——分明是在进食时突然暴毙的。
他掀开死者衣襟,肋骨处有块暗紫色的瘀斑。
去把张统领的亲兵叫来。他扯下染血的布巾裹住手,声音发紧,就说...就说我要立刻见他。
张澈正在军案前核对粮秣清单,帐外传来亲兵通报,他抬头时,正看见李思明掀帘进来。
将军,您看这个。李思明抖开随身的牛皮药囊,倒出几枚蜡封的陶瓶,昨夜张二牛咳血,今晨又发现五具尸体。
皮肤泛青、双眼充血,指甲缝里有紫斑——这不是冻伤,是中了邪毒。他抓起张澈案头的火折子,点燃后凑到陶瓶口,淡蓝色的火焰瞬间窜高三寸,我用银针刺了死者的心脏,血滴在火上冒绿烟,是腐尸毒。
张澈的指节抵着下颌,目光落在陶瓶上。
他想起昨夜回营时李思明踢到的死老鼠,想起熔炉洞里幽绿的火焰——那些矿石里难道掺了什么?敌人什么时候学会这阴毒手段的?他低声自语,突然抬眼,水源查过了吗?
还没。李思明的喉结动了动,但张二牛喝的是东井的水,今早我让小医童尝了尝,水味发涩。
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赵飞掀帘而入时:将军!末将带人往西北方向查了三十里,在野狼沟发现五个雪堆——底下全是尸体!他从怀里掏出块染血的破布,裹尸布上有匈奴左贤王的暗纹,尸体表面结着绿苔似的东西,碰一下手就起红疹。
张澈猛地站起来,他抓起赵飞手里的破布,凑到鼻端——有股腐肉混着铁锈的腥气,直往天灵盖里钻。封锁所有水井!他转身对帐外亲兵吼道,让伙头军改用融化的雪水做饭,每个士兵发浸过艾草汁的麻布口罩!
李医官,你立刻去配解毒汤,加双倍的黄连和雄黄——就算苦得人掉眼泪,也得灌下去!
末将这就去。李思明抓起药囊往外走,走到帐口又回头,将军,这毒来势太猛,得把染病的伤兵单独隔离...
去办。张澈挥手打断他,目光转向赵飞,你带二十个斥候,沿着野狼沟往深处搜。
我要知道这些尸体是谁运的,他们的马队从哪条道来的。
赵飞抱拳时,指节捏得发白:末将就是挖地三尺,也得把那狗日的窝点找出来!
帐里的烛火被风掀得摇晃,张澈盯着案上的地图,指尖在狼居胥山与阗颜山之间的峡谷处重重一按。
这时帐帘再次被掀开,李陵裹着一身寒气进来:大哥,我带八百骑去端了他们的老营!
这些阴毒的鼠辈,就该拿马刀一个个劈了!
坐下。张澈扯住他的胳膊按在胡凳上,他们要的不是胜负,是拖延。他展开羊皮地图,用炭笔圈出峡谷入口,你看,这里是漠南到漠北的咽喉,我们原定三日后过峡。
可现在突然闹疫病,饮水短缺,士兵们人心惶惶......他顿了顿,他们在等什么?
等我们乱,等我们退,等匈奴的援军从峡谷另一头包抄过来。
李陵的虎目瞪得滚圆:那我们就先占了峡谷!
正是。张澈的手指沿着峡谷轮廓划了道线,今夜子时,玄甲营轻装出发。
你带前军,我领后队,赵飞的斥候打前哨。他从怀里摸出那枚青铜罗盘,在烛火上烤了烤——背面的螺旋纹突然泛起幽蓝荧光,在帐幕上投出个箭头,直指峡谷深处。
李陵凑过来细看,眉毛拧成了结:这纹路...像极了我在匈奴俘虏身上见过的标记。
所以他们等的,是这个。张澈把罗盘扣在掌心,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青铜,当年在河西缴获的罗马短剑,在大宛挖到的希腊火配方,还有这罗盘......他的声音低下去,有人在串联。
李陵猛地站起来,佩刀撞得案角咚咚响:管他是谁串的,咱们把峡谷一占,看他们还怎么蹦跶!
去点兵。张澈拍了拍他的肩,记得给马掌裹上棉布,别让蹄声惊了夜枭。
李陵大步出帐的声音渐渐远去,帐里只剩张澈的呼吸声。
他重新点燃一支蜡烛,将那枚从熔炉洞石板下捡来的铜牌放在火焰上方——暗褐色的铜面慢慢浮现出淡绿色的荧光,正是地图上那个峡谷的轮廓,中心点还标着个极小的井字。
原来在这里。他低声自语,指腹轻轻抚过井字,他们要的,是这眼井。
帐外的更鼓敲过三更,寒风卷着雪粒子拍打帐幕。
张澈吹灭蜡烛,将铜牌贴身收好。
赵飞带着三名斥候悄然返回营地,最前面的斥候勒住马,对着营门方向打了个手势——黑暗中,几盏防风灯次第亮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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