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飞带着三名斥候刚从峡谷深处摸回来。
统领。他掀帘而入时,张澈正往箭囊里塞淬毒短箭,抬头见他鼻尖冻得通红,皮甲下露出的一截手腕泛着青紫色,说。
峡谷中段,靠西的山壁有三处暗洞。赵飞摘下毡帽,洞顶有陶管通到崖外,正往外冒黑烟。他从怀里掏出块染了黑灰的碎布,离着半里地都能闻见硫磺味,像...像当年在大宛烧希腊火时的味道。
张澈的手指顿在箭囊口。
他记得大宛那回,希腊火沾到甲胄就烧,三个弟兄被烧得只剩焦黑的环首刀。金属声呢?
有。赵飞喉结动了动,像是铁锤砸在铁砧上,隔会儿还响一声闷雷似的——许是在锻打什么东西。他突然压低声音,末将摸近了看,洞外站岗的匈奴兵,脖颈上都纹着螺旋纹。
螺旋纹。
张澈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。
三日前从熔炉洞捡的铜牌,烤了火也显出同样的纹路;李陵说匈奴俘虏身上有这标记;还有那枚青铜罗盘背面的螺旋...他摸出铜牌攥在掌心,铜面的凉意透过茧子渗进骨头里。
李医官。他掀帘唤人,帐外守夜的士兵立刻跑去传讯。
不多时,李思明裹着药香进来,带两壶醒神汤,再把你配的避毒丹分下去。
统领要亲自去?李陵不知何时站在帐外,末将带前军——
你留着守营地。张澈扯过狼皮斗篷披上,那些人要的是拖延,等咱们乱了阵脚好包抄。
可要是让他们的黑烟先成了势...他没往下说,李陵却懂了——当年漠北之战,匈奴往水源投过病死的牛羊,十队骑兵折了三队。
李思明把避毒丹塞进各人怀里时,张澈数了数人数:赵飞带两个斥候打前,自己领五个玄甲卫断后,总共十人。马留着。他拍了拍身边玄甲卫的肩,踩着我的脚印走。
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新下的雪盖住。
赵飞猫着腰在前面探路,每走十步就抬手比个停的手势。
张澈看着他的背影——那是在河西被匈奴箭射穿左肩还能跑三十里报信的斥候,此刻正贴着山壁,用匕首尖挑开一截细如发丝的牛筋绳。
滚石。赵飞回头比了个陷阱的手势。
众人刚退到三步外,山壁上就轰隆砸下两块磨盘大的石头。
好险。玄甲卫阿贵摸了摸被碎石擦破的脸颊,血珠子渗出来。
张澈按住他的手:别擦。又指了指前方——月光下,三枚暗弩正从石缝里探出头,箭头泛着幽蓝,淬了毒的。
赵飞已经绕到暗弩后面,用短刀割断了机关绳。
弩箭嗖嗖射进雪堆,没入半寸就被冻硬的地面卡住。
张澈数了数,七枚弩箭,箭头都沾着深褐色的黏液——李思明凑过去闻了闻,皱起眉头:像是曼陀罗汁,中了招会幻觉。
众人屏息又走了半里地。
山风突然转了方向,一股子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。
赵飞抬手示意到了,众人贴着山壁蹲下。
月光照在前方的山岩上,隐约能看见两扇半人高的铁门,门顶悬着吊桥,桥板上结着冰,两个匈奴兵裹着羊皮袄来回踱步,腰间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。
赵飞。张澈压低声音,绕后,切断吊桥的绳索。赵飞点头,身影像条影子似的贴着山壁爬上去。
张澈盯着他的动作——他的皮靴底沾了雪,每一步都踩得极轻,山壁上的冰棱划得他手背渗血,他却连眉头都没皱。
咔。绳索断裂的声音比雪落还轻。
吊桥吱呀一声往下沉,两个匈奴兵刚要回头,张澈已带着人冲了上去。
玄甲卫阿三的环首刀抹过左边士兵的脖子,右边的刚要喊,赵飞从背后捂住他的嘴,短刀捅进肋骨间隙——血沫子喷在冰面上,很快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珠。
铁门没锁。
推开门的刹那,硫磺味更浓了。
众人摸黑走了十步,眼前突然一亮——洞顶悬着几盏青铜灯,照见一座足有半个校场大的地下工坊。
熔炉里的火舌舔着发蓝光的矿石,二十几个奴隶光着膀子在捶打,铁砧上的火星子溅起来,落在他们背上的鞭痕里,腾起一股股焦糊味。
统领!李思明突然拽了拽张澈的衣角。
他蹲在熔炉旁,用银针刺了刺地上的矿石粉末,银针尖立刻泛起黑锈,这矿石里掺了毒砂。他指着奴隶们发青的嘴唇,他们吸多了,肺里早烂了。
张澈的胃里翻涌着。
他想起在诏狱时见过的死囚,也是这样嘴唇发乌,咳血咳到说不出话。
再往工坊深处走,草席下露出半截羊皮地图——他蹲下身掀开,地图边缘已经烧焦,但中间的标记清晰可见:几个圆圈标着漠南河西大宛,最西头那个圈里写着西彼拉圣殿。
这不是战争。他把地图塞进怀里,声音发闷,是献祭。西彼拉预言书,他在罗马俘虏的箱子里见过残页,说什么用百万人的血祭,唤来时空守护者。
螺旋纹、毒烟、罗马短剑...原来都串在这条线上。
嗒。洞外传来皮靴踩冰的声音。
张澈猛地吹灭青铜灯,众人迅速隐进熔炉后的阴影里。
火把的光从铁门缝隙透进来,照见两个匈奴兵的影子——一个骂骂咧咧:老子就说这洞邪性,大冷天的冒黑烟,莫不是...闭嘴!另一个踹了他一脚,上头说这是神的火种,敢乱嚼舌头,小心被丢进熔炉!
脚步声渐远。
张澈摸到怀里的地图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的焦痕。
突然,阴影里传来细微的响动——是哪个奴隶?
他刚要转头,就听见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,一道火把的光扫过熔炉,照见阿三的玄甲闪了一下。
有敌袭!哨兵的喊声响彻洞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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