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 鹰旗下的阴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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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滩头阵地,张澈能听见身后士兵们急促的喘息。

将军!前队的什长突然拔高了声音,带着哭腔的喊杀混着夜风吹来,看对岸——

张澈猛然睁眼。

月光漫过罗马人的营地,二十余根削尖的木杆像惨白的手指戳向天空,每个木杆顶端都捆着个人。

破破烂烂的玄甲片在风里晃,熟悉的虎头纹臂章沾着血,是昨夜渡河时失散的第三小队。

狗娘养的!旁边的弩手攥紧了弩机,弦绷得几乎要断,末将带二十人冲过去——

退下。张澈的声音像淬了冰,他能感觉到掌心的环首刀把硌出的凹痕,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。

那些被吊在半空的人还活着,最左边那个年轻的旗手正拼命扭着头,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——他记得三天前这孩子还举着玄甲营的战旗在沙暴里跑,红缨上沾的不是血,是被阳光染红的沙粒。

全体——张澈提高声音,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战鼓上,脱帽。

金属护颈摩擦的声响里,两千玄甲营士兵同时摘下了皮弁。

月光顺着张澈的鬓角淌下来,他望着那些在风中摇晃的身影,喉结动了动:一息,念同袍血未凉。

夜突然静得可怕,连芦苇丛里的虫鸣都屏住了。

二息,念汉家刃未钝。张澈的手指抚过腰间云纹,刀鞘与甲片相碰,清越的响。

三息——他猛地抬臂,青铜圆盘在月光下泛起幽蓝,念明日取敌首,祭尔魂归乡!

最后一个字落地时,不知谁先吼了一嗓子:取敌首!

祭同袍!声浪卷着篝火的火星腾起,震得木杆上的俘虏都颤了颤。

张澈望着士兵们发红的眼眶,反手抽出环首刀,刀锋挑起一面玄甲营的战旗:凡斩普布利乌斯首级者——他扫过整座阵地,刀尖点向罗马营寨的鹰旗,封万户侯!食邑三千!

杀!两千把环首刀出鞘的清鸣,盖过了对岸罗马号手的呜咽。

张澈看着士气重新凝成铁流,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——他早该想到普布利乌斯会玩这手,当年在漠北,匈奴左贤王也用同样的法子试过,只不过那时他还是个连铠甲都穿不全的罪卒。

将军。

赵飞的声音从左侧传来,这个总爱把短刀藏在靴筒里的侦察兵正抹着脸上的河泥:末将绕到敌后五里,看见百来号民夫在搬粮袋。他从怀里掏出半块黑黢黢的饼,可那粮袋轻飘飘的,摔在地上连响都没有,倒漏出些碎草渣子。

张澈捏着饼凑到鼻前,干草的腥气混着土味——果然是障眼法。

他望向罗马营寨的方向,篝火明明灭灭,却连运粮车的车辙印都看不见:普布利乌斯在虚张声势,主力应该还藏在正面。他把饼递给旁边的什长,传令下去,不许碰敌军遗弃的任何东西。

那咱们就干等着?李陵的手重重拍在剑柄上,青铜虎首吞口被拍得直晃,末将带八百骑冲他营门——

冲进去踩上十个陷阱?张澈打断他,手指在沙地上画出地形,你看这河湾,昨夜涨水冲垮了东边的土坡,敌军若在两侧山包埋伏弩手,咱们的骑兵就是活靶子。他抬头时目光灼灼,但他们怕咱们等,所以才急着演这出戏。

李陵的眉峰动了动,到底按捺下脾气:那依将军之见?

赵飞。张澈转向侦察兵,你带两个弟兄,混进敌营。他从怀里摸出半枚青铜虎符,把这个塞进他们的粮官帐篷,就说三日后断粮,速退。赵飞眼睛一亮,手指在虎符缺口处一扣——正是半月前从罗马斥候身上搜来的调令残片,末将这就去。话音未落,人已融进夜色。

李医官!张澈喊了一嗓子。

李思明从篝火旁钻出来,药囊上还沾着草汁:末将在。他举起手里的陶碗,刚截住两个往咱们炊锅里撒粉的敌细作,这粉掺在饭里三日发作,手脚发麻使不上力。他晃了晃碗里的深褐色液体,末将用甘草、防风配了中和剂,炊事班已经开始熬药了。

张澈拍了拍他的肩:辛苦。目光扫过营地,见几个医兵正端着药碗挨个分发,士兵们仰头饮尽,喉结滚动的声音像春溪淌过石头。

子时三刻,风突然转了方向。

罗马营寨的号角声撕裂夜幕时,张澈正站在临时垒起的土台上。

他望着成百上千的火把从左右两侧压过来,嘴角勾起一丝冷笑——果然中了计。

弩手前三排,蹲!他抽出环首刀指向左侧,长槊兵跟我来!

喊杀声里,汉军的拒马桩突然竖起,罗马重步兵的青铜盾撞在上头,迸出火星。

张澈的刀光掠过第一个冲上来的百夫长咽喉,血溅在他的护心镜上,温热得像刚出锅的羊肉汤。

他能听见右侧李陵的喊喝:骑兵绕后!

砍马腿!铁蹄声碾碎了罗马人的阵型,火把被撞得七零八落,照见满地的断矛和扭曲的盾牌。

当最后一个罗马士兵退过营门时,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。

张澈站在土台上,望着敌军大帐前那面猎猎作响的鹰旗,血污顺着刀脊滴进泥土。

他摸出胸口的青铜圆盘,这次热度烫得惊人。

将军。李陵擦着刀走过来,甲片上的血珠落进沙里,敌军退了,伤了三百,咱们折了八十。

张澈没说话,目光仍锁在那面鹰旗上。

他能感觉到,普布利乌斯此刻一定也在帐中望着他——那个总爱用银质酒杯喝葡萄酒的罗马主将,此刻怕是连酒杯都捏碎了。

去把祭坛搭在河湾那棵老槐树下。张澈突然说,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
李陵一怔:祭坛?

嗯。张澈低头摩挲圆盘,指腹触到盘底模糊的刻痕——是他初穿来时用匕首刻的归字,今夜子时,我要亲自把这东西......他顿了顿,抬头时目光穿透晨雾,交给该交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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