评议会的余温未消,卡西乌斯正用象牙尺敲打着桌上的密报。
羊皮纸边缘还沾着浆糊,是从贫民区墙根刚揭下的——上面用粗粝的笔触写着:马库斯·埃米利乌斯,奴隶之子,要做我们的保民官。
烧!他将密报拍进铜盆,火焰腾起时照亮了他发青的下颌,全城所有墙洞、井台、面包房,只要有那杂种名字的地方,都给我刮干净!
侍立在阴影里的卫队长喉结动了动:可平民们...
平民?卡西乌斯抓起镶宝石的银杯砸向墙面,水晶碎片溅在卫队长肩头,他们昨天还跪在角斗场求我多扔块肉,今天就敢举着东国的破律条说公平?他突然俯身在案前,指甲掐进檀木,去,带三百重装步兵,寅时三刻包围马库斯的住处。
记住——他的声音突然放轻,像蛇信子扫过,要活的。
卫队长退下时,廊下传来更夫的梆子声。
卡西乌斯望着窗外渐暗的星子,忽然想起张澈在露天剧场说话时的样子:那东国人站在断柱上,月光漫过他腰间的环首刀,说汉律里没有奴隶二字。
当时他听见前排老妇的抽泣,看见少年奴隶攥紧的拳头——那些本该匍匐在尘土里的人,眼睛亮得像着了火。
必须把火掐灭。他对着青铜镜整理束发带,镜中映出他太阳穴突突跳动的青筋,明天元老院紧急会议,就审马库斯的煽动罪。
同一时刻,张澈正猫着腰穿过地下排水道。
头顶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,他摸了摸墙面的青苔,对身后的马库斯说:再往前五十步,有个铸铁井盖,赵飞会在卯时送干面包过来。
马库斯的手在发抖,不是因为恐惧,是激动:他们说我是乱民领袖,可我只是把大家的苦处说出来......
你说的不是苦处,是希望。张澈按住他肩膀,掌心能感觉到对方肩胛骨的轮廓——这具曾被皮鞭抽打的躯体,此刻硬得像块铁,卡西乌斯要的是跪着的罗马,你给了他们站着的理由。
所以你得活着,继续写那些让元老院睡不着觉的文章。
马库斯抬头,排水道的霉味里混着张澈身上的铁锈味——那是玄甲营甲胄特有的气息。可我连笔都没有......
赵飞会送炭笔和碎陶片。张澈从怀里摸出个布包,里面是半块压缩饼干,匿名,用台伯河的声音做笔名。
记住,要写他们如何克扣军粮给贵族赛马,写元老夫人的珍珠是用奴隶的命换的。
脚步声远去时,张澈拍了拍马库斯后背:下去吧,李医官今晚在第七区施药,会引开大部分巡逻队。
排水道深处传来井盖挪动的闷响,张澈直起腰,后腰的铜牌又开始发烫。
他摸了摸刀柄,云雷纹硌得掌心生疼——这是提醒他,真正的战场不在地下,在那些举着火把听马库斯说话的人心里。
转过三个弯道,他爬上地面,正撞进李思明的药香里。
医官背着药箱站在巷口,药箱上的红绸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:第七区的老妇人说我是阿波罗派来的,非要塞给我半块奶酪。他掀开箱盖,露出整整齐齐的陶瓶,解毒剂配了三百份,治痢疾的汤剂够两百人喝三天。
张澈扫过瓶身上的朱砂标记:明日卯时,你带五个学徒去西市井台,只治平民,不看贵族。
明白。李思明系紧药箱,月光照亮他眼角的细纹,刚才有个小女孩拽我衣角,说她阿爹被鞭伤感染,求我去看看。他笑了笑,等他们喝了药,就会知道,东国的医官不会收奴隶的铜子。
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马蹄声。
赵飞的影子从墙后闪出来,手里攥着卷羊皮纸,发梢沾着草屑:普布利乌斯调了两个军团回防,这是调令副本。他把纸卷塞进张澈手里,额角有道血痕,我故意撞翻了酒桶,引开了一队骑兵,他们现在还在东边巷子里兜圈子。
张澈展开调令,火漆印还带着体温:好小子。他拍了拍赵飞后背,去告诉李陵,按原计划办。
赵飞跑远时,李陵的喊杀声已经从城南飘来。
张澈爬上废弃的水塔,看见三辆运粮车歪在路边,粮袋裂开,小麦像金色的河淌了一地。
李陵骑在马上,银枪挑着罗马军旗,大声用拉丁语喊:玄甲营入城!降者不杀!
演得太像了。张澈摸着水塔的砖缝笑了——他看见巡逻队举着火把往城南跑,看见街角的平民躲在门后探头,看见元老院方向的灯火亮起。
下半夜,张澈带着李陵摸进水道。
两人打着火把,看青苔在砖墙上画出暗绿色的地图。这里通元老院蓄水池。张澈用炭笔在石壁上画圈,这里连军营马厩,这里......他的火把照亮一处铁栅,这里是集市的公共水井。
李陵用枪尖敲了敲铁栅:要炸?
不。张澈从怀里掏出小瓷瓶,里面装着朱红色的粉末,明晚子时,把这些染料倒进蓄水池。
等天亮,元老院的喷泉会淌血水,集市的井里会浮红沫。他的眼睛在火光里发亮,他们信神,那就让神罚先吓破他们的胆。
李陵突然按住他胳膊:听。
远处传来铁器碰撞声,是巡逻队的皮靴声。
两人贴着墙根后退,火把的光在头顶摇晃,照见水道顶部刻着的罗马数字——那是建造时的年份,现在被青苔啃得只剩半截。
大帅。李陵压低声音,你说的那个烟雾......
李医官在调了。张澈摸出块碎陶片,上面画着简易的蒸馏装置,无害,但够臭。
等元老院开会时,从通风管道灌进去。他想起卡西乌斯在密室里的脸,到时候他们会以为朱庇特在打喷嚏。
天快亮时,张澈独自走进祭祀神殿。
大理石神像的眼睛在晨雾里半睁半闭,他绕到神像背后,指尖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凹痕——那是他三天前用刀尖刻的。
石板被抽出来时,带起一阵尘埃。
张澈将胸口的铜牌按上去,金属相触的瞬间,两道光像活物般窜起来,在神像脚下交织成网。
他听见某种古老的嗡鸣,像无数人在很远的地方说话,又像台伯河的水穿过千年的石头。
原来你在这里。他轻声说,铜牌的热度透过皮肤渗进血脉,明天......
神殿外传来晨钟,第一缕阳光爬上神像的额头。
张澈收起石板,转身时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,投在满地的光斑里。
他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,刀柄的云雷纹在晨光里泛着暖金——这不是刀,是火种。
真正的战争,从人心开始。他对着神像低语,声音被晨风吹散,混进逐渐热闹的市声里。
此时,元老院的议事厅已经亮起灯烛。
卡西乌斯坐在首席,面前摊开一叠罪状,墨迹未干。
他用金笔在煽动叛乱四个字上画了个圈,抬头对侍从说:去,把马库斯的镣铐擦干净。
侍从退下时,窗外的天空正泛起鱼肚白。
卡西乌斯望着东方的朝霞,突然打了个寒颤——那颜色像极了他昨晚在密报上看见的,贫民区墙上的血字:公平,比刀剑更锋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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