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,林昭蹲在废弃小屋外的老槐树下,用枯枝在泥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图。
他的外袍还沾着昨夜翻墙时蹭的青苔,破妄剑搁在脚边,剑鞘上的云纹被露水浸得发亮。
师兄。
身后传来清浅的唤声。
林昭回头,见柳清瑶倚着门框站着,发梢还沾着草屑,手里攥着块羊脂玉佩——正是前日他塞给她防身的。
你该收着。他起身要推,指尖却触到她掌心的温度。
那温度比昨夜暖了些,却仍带着几分发抖的轻颤。
这是属于你的东西。柳清瑶将玉佩塞进他手心,指腹蹭过玉上那道极浅的裂痕,我阿娘说过,玉认主。
它在我怀里总发烫,像在说...该回家了。她仰起脸,眼尾还留着未干的泪渍,它会指引你找到答案的,师兄。
林昭的手指蜷起,将玉佩攥进掌心。
玉的凉意在掌纹里蔓延,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枚平安扣。
那时他才七岁,母亲的手也是这样凉,却把最后一点温度都焐给了他。
睡了多久?他岔开话题,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。
没多久。柳清瑶摇头,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木匣上——那是他从偏殿暗格里取来的,刻着并蒂莲的旧木匣,那是师母的遗物?
林昭的喉结动了动。
那是母亲的陪嫁,他藏在宗门外的树洞三年了,昨夜翻墙时顺路取了回来。你再睡会儿。他将外袍重新裹在她肩上,我去弄点水。
柳清瑶没再坚持,转身回屋时,衣角扫过门墩上的蛛网。
林昭望着她的背影,直到门帘落下,才摸出怀里的木匣。
铜锁已经锈死,他用破妄剑轻轻一挑,咔嗒一声,锁扣应声而落。
匣底铺着层褪色的红绸,最上面是块半旧的婴儿襁褓,边角绣着歪歪扭扭的小老虎——那是母亲亲手缝的,说他属虎,要镇住命里的凶煞。
下面压着封黄纸信,墨迹已经发暗,却还能辨出是母亲的字迹:致昭儿他爹。
林昭的手突然抖了。
他从未见过父母通信,只知道他们总在深夜低声说话,见他进来就笑着说说些大人的事。
他展开信笺,字迹在晨雾里模糊又清晰:陈家那小子近日总往演武堂跑,我昨日见他和玄阴谷的人打暗号。
你说过寒门无友,我原不信,可陈老头上月偷偷去了趟南疆...昭儿的冰灵根突然变废,怕不是巧合。
血嗡地冲上头顶。
林昭捏着信笺的指节泛白,陈家之子四个字在眼前跳动——陈默的父亲正是青云宗外门执事陈怀安,而陈默,是他穿开裆裤时就一起练剑的兄弟。
信笺继续往下:我们查到宗门禁地的灵脉在流失,前日在密道发现半枚玄阴令。
老周头说那是外宗盗宝的标记...昭儿他爹,若我等有个万一,昭儿的灵脉封印千万不能解,那东西太凶...若他能活过二十岁,便把这信交给他。
最后一行字被泪痕晕开,勉强能看出护好我们的小老虎。
林昭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。
他想起十岁那年,父母说要去云游,让他在宗门外等。
他等了三天三夜,只等来两个陌生修士,说你父母犯了门规,被逐出师门了。
后来他在后山挖野菜时,捡到半块染血的玉佩,和木匣里的另一块严丝合缝——那是父亲的随身之物。
原来不是被逐。他低声说,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,是被灭口。
喵呜——
白影从梁上跳下来,尾巴尖沾着草籽。
它前爪搭在林昭膝头,金瞳里映着信笺上的字迹:陈默今日卯时三刻进了密库,带着三个外门弟子,怀里揣着玄阴谷的引魂香。小狐狸吸了吸鼻子,我顺着味道找过去,密库的机关阵盘被动过,东南角的聚灵阵改成了吸灵阵。
林昭将信小心收进木匣,指腹擦过母亲的字迹,像是要把那些温度刻进骨头里。他们要盗的不是普通灵草。他摸出柳清瑶还回的玉佩,玉上的裂痕突然泛起微光,吸灵阵能在短时间内抽取整块灵脉的力量,足够让一件上古法宝认主。
那老匹夫想干什么?白影炸了炸毛,玄阴谷的人最擅长夺舍,难道
他们要复活什么东西。林昭握紧破妄剑,剑纹在掌心发烫——苏璃的气息突然涌进识海,带着几分冷冽的笑意:聪明。
苏璃?他低声唤道。
在。器灵的声音像冰棱碰击,密库最底层有个封印,压着当年我和你母亲联手镇压的邪物。
陈默他们要借灵脉之力破封。
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想起母亲常说的上古大劫,想起父亲总摸着他后颈的红痣叹气:这是你娘用命给你刻的封印。原来所谓废柴体质,不过是他们用血脉替他挡下的劫。
什么时候动手?白影甩了甩尾巴,我能在半个时辰内画出密库地形图。
今夜子时。林昭站起身,破妄剑嗡地出鞘三寸,陈默以为我还在躲,可他不知道...我等这一天,等了整整十年。
月光爬上老槐树梢时,废弃小屋的门被轻轻推开。
柳清瑶抱着他的外袍靠在草堆上,已经睡熟了。
林昭替她掖好被角,外袍口袋里掉出个纸包——是他清晨在山脚下买的桂花糕,还带着余温。
看好她。他对白影说。
小狐狸歪头舔了舔他的手背,转身跳进梁上的燕巢,眨眼间没了踪影。
苏璃的身影在他身侧浮现,白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她指尖轻点,一道银光没入破妄剑:我去引开守库的傀儡,你记得走西侧暗河。
为什么帮我?林昭又问了一遍。
苏璃望着他后颈的红痣,眼底有千年冰湖裂开的声音:因为你是他们用命护下的变数,因为...她顿了顿,抬手替他理了理乱发,你和你娘很像,连生气时攥拳的样子都像。
林昭一怔。
他从未见过母亲生气的模样,只记得她总摸着他的头说昭儿要乖。
可此刻,他突然觉得眼眶发热,像有团火在胸口烧,烧得他想立刻冲去密库,把那些害他父母的人都碎尸万段。
走吧。苏璃转身走向夜色,再晚,邪物的封印就要松动了。
林昭最后看了眼熟睡的柳清瑶,将木匣塞进她怀里。
月光透过窗纸落在他脸上,照出眼底翻涌的暗潮。
他握紧破妄剑,剑鸣如龙吟,震得窗棂上的蛛网簌簌落下。
密库方向,陈默摸着腰间的同心佩,指尖划过上面新刻的玄阴二字。
他望着阵盘上跳动的红光,嘴角勾起冷笑:林昭,你以为躲在破屋里就能翻案?
等我取出镇邪珠,这青云宗...不,这整个修真界,都是我的棋盘。
夜风卷着松涛声掠过山梁。
林昭站在崖边小径上,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断魂崖。
十年前,陈默就是在这里推他下去的。
此刻,他望着崖底翻涌的雾气,忽然笑了——这一次,该他把那些藏在雾里的鬼,都拽出来见见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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