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裹紧灰衫时，后颈还残留着执法堂周正拍肩的温度。
那力道太沉，像块压舱石，压得他喉间发苦——所谓表彰，不过是宗门要把他这颗刚冒头的棋子擦得更亮些罢了。
废村的断壁在月光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，他蹲在半塌的灶前，指尖摩挲着破妄剑的剑鞘。
剑鞘是用崖底寒竹削成的，还带着他亲手刻的三道痕，分别记着坠崖那日、系统激活那日、反杀陈默那日。
此刻竹鞘下的剑身微微发烫，像有活物在里面攒动。
为什么一柄凡铁能斩金丹？他对着夜色呢喃，声音被风撕成碎片。
陈默那声废柴体质的冷笑还在耳边，寒潭底冰雕的脸与他重叠的画面也在眼前晃。
林昭解下剑，月光顺着剑脊淌下来，原本普通的铁刃竟泛起雪色，像被谁往里面揉了把星子。
当《玄冰诀》的寒息顺着指尖注入剑身时，变故陡生。
嗡——
破妄剑震得他虎口发麻，剑刃突然迸出刺目白光。
林昭本能地松手，剑却悬在半空，剑身表面浮起金纹，像活过来的蛇，正顺着某种古老轨迹游走。
更骇人的是，白光里竟凝出个影子——是个女子，白衣胜雪，发间插着断玉簪，眉峰如刃，眼尾却坠着缕淡青，像被谁用墨染过又擦了半分。
林昭后退半步，后腰撞在残墙上。
他摸向腰间的白影，雪狐却缩成毛团，连耳朵都没敢竖，显然也被惊着了。
你......又回来了？女子开口，声音像寒潭底的冰棱相撞，带着几分他听不懂的震颤。
她踏前一步，月光穿过她的身影，在地上投出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，万年前那抹神识，是你？
林昭喉结动了动，手心里全是汗：前辈是谁？
苏璃。女子抬手指向他手中的破妄剑，上古诛邪剑器灵。她目光扫过他发顶，又落在他心口，当年随主镇压邪神，那一战，剑断，主陨，我带着残魂在虚空中飘了三千年。
林昭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。
他想起寒潭底那口冰棺，想起白影说过断剑纹路与苏璃的气息很像。
原来不是像，是本就该有关联。
此剑虽碎，却留着我主最后一缕意志。苏璃伸手，指尖几乎要碰到剑身，却又顿住，它认你为主，说明...
说明什么？林昭攥紧破妄剑，掌心被剑柄硌出红痕。
苏璃凝视他的眼睛，忽然抬手。
一道冰蓝色剑意从她指尖飞出，没入林昭眉心。
剧痛如潮水般涌来！
林昭踉跄着扶住墙，喉间尝到血锈味。
他看见自己体内有团黑火在烧，黑火外围缠着无数银线，每根银线上都刻着他看不懂的符文。
更诡异的是，那团黑火在吞噬苏璃的剑意，像久旱的土地渴求雨水。
寒渊体......果然是寒渊体。苏璃的声音突然发颤，她伸手按住林昭肩膀，这次没有虚影，是真实的温度，万年前，我主名唤寒渊，持诛邪剑，以这禁忌之躯硬抗邪神。
他太强，强到正道恐惧，强到连天道都要给他下封印。
林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父母陨落那晚的血光突然涌进脑海——父亲将他塞进地窖时说记住，我们林家的骨，从来不是用来跪的，母亲最后看他的眼神，像要把他的模样刻进魂魄里。
你父母不是死于意外。苏璃的声音像把刀，精准剖开他最痛的地方，他们发现了你的体质，发现有人要破开封印取你躯体为炉。
为了拖延时间，他们......自毁神魂。
轰！
林昭一拳砸在墙上。
碎砖簌簌落下，他手背渗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，绽开小红花。
原来这些年压在胸口的石头，根本不是陈默的背叛，而是父母用命藏起的真相。
所以陈默背后的九蛇殿，周正他们急着表彰我......林昭抬头，眼中有火焰在烧，都是为了这具被封印的躯体？
是，也不是。苏璃退后半步，白衣在夜风里翻卷，现在的问题更麻烦——邪神当年被封印时，留了道残念在诛邪剑里。
你激活点化系统那天，寒潭底的断剑震碎了封印，那残念......醒了。
林昭突然觉得冷，比坠崖那天的寒潭水还冷。
他摸向腰间的九蛇玉佩，这才发现不知何时，玉佩上的蛇眼正泛着幽绿，像活物的瞳孔。
所以你来找我结盟？他盯着苏璃，用我的点化系统重塑诛邪剑，帮我解开封印，然后一起对付邪神残念？
苏璃笑了，眼尾那缕淡青散了些，像春雪初融：聪明。
你需要真相，我需要剑，我们各取所需。她抬手按在破妄剑上，剑身瞬间发出刺耳鸣响，不过先说好，若你中途退缩......
我林昭，宁做带刺的剑，不做任揉的泥。林昭打断她，将破妄剑往前送了送，动手吧。
苏璃的指尖掠过剑脊，金纹突然暴涨，将两人笼罩在光茧里。
林昭感觉眉心一热，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——不是痛，是温暖，像母亲当年给他捂手的温度。
他的识海剧烈震动，隐约看见座青铜剑塔，塔尖插着半截断剑，剑身上的血痕还在往下滴，滴在他识海里，开出冰蓝色的花。
再战一次。
古老的声音在识海回荡，像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。
林昭闭上眼，感觉有冰凉的力量顺着血脉往上涌，原本停滞在练气七境的修为开始松动，像春冰遇暖阳，咔咔作响。
当他再睁眼时，镜湖般的瞳孔里多了道银白色剑纹。
废村外的老槐树突然簌簌落叶，仿佛在向某种古老存在致敬。
白影从他怀里钻出来，用脑袋蹭他手心。
林昭摸了摸它的耳朵，抬头望向断魂崖的方向。
那里的山影在夜色里像头蛰伏的野兽，可他知道，明天太阳升起时，这头野兽会迎来它的猎人。
该去识海里看看那座剑塔了。他低声说，声音轻得像句誓言。
夜风卷起一片枯叶，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。
远处传来野犬的吠叫，却惊不破这方天地里翻涌的暗潮——有些秘密，终于要见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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