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闭眼前最后一眼，看见白影正用湿润的鼻尖轻蹭他脚背，像在确认他不会突然消失——就像三个月前被推下断魂崖时那样。
识海泛起涟漪，再睁眼时，青铜剑塔已矗立眼前。
塔身纹路如活物般游走，每道刻痕都在发出嗡鸣，震得他耳膜生疼。
这是寒渊剑塔。苏璃的声音裹着剑气钻进识海，比平日多了几分郑重，诛邪剑最核心的传承之地。
每一层都锁着记忆与考验，你得自己闯。
林昭伸手触碰塔门，青铜表面瞬间凝出冰晶，刺痛从指尖窜到天灵盖。
他倒吸冷气，却见那些冰晶顺着手臂蔓延，在袖口处绽开冰蓝色的花——和之前识海里那滴断剑血痕开的花，一模一样。
第一层，寒焰焚心。苏璃话音未落，塔门轰然洞开。
热浪裹着刺骨寒意扑面而来。
林昭踉跄半步，眼前景象骤变：脚下是沸腾的熔岩，却泛着霜花；头顶悬浮的冰晶，每一片边缘都舔着幽蓝火焰。
冰火同时灼烧皮肤，他听见自己皮肤发出滋啦声，额角汗珠未落就结成冰碴。
以心火炼体。苏璃的声音穿透轰鸣，你练的《玄冰诀》本就是寒渊体的残篇，用它引动体内寒力，把这冰火当药引！
林昭咬碎舌尖，血腥气在口中炸开。
他强压下痛呼，按照《玄冰诀》的运行路线引动丹田寒气——从前总觉得这功法像块破布，漏洞百出，此刻却发现那些漏洞竟正好能接住寒焰的冲击。
寒力顺着奇经八脉游走，所过之处，被寒焰灼焦的皮肤开始渗出黑血。
林昭浑身发抖，却笑了：原来不是我练废了，是这功法在等我......等我真正的体质苏醒。
当最后一滴黑血从指尖滴落，熔岩的热度突然变得温驯，冰晶的火焰也成了暖光。
林昭仰头深呼吸，空气里弥漫着雪后松针的清冽——他知道，第一层过了。
第二层幻境来得毫无预兆。
林昭眼前的剑塔突然化作白雾，再睁眼时，他回到了七岁那年的雪夜。
破庙外的火把将雪地染成暗红，几十个修士举着法器，将他和父母围在中间。
林道兄，交出那东西，我们保你儿子周全。为首的青衫修士声音冰冷，和记忆里如出一辙。
母亲将他护在身后，他能听见她心跳如擂鼓：你们说的邪物，不过是昭儿出生时带的玉佩！
父亲的剑已经出鞘，剑身映着林昭惊恐的脸：要拿，就踩着我的尸体。
变故来得太快。
记忆里，父亲的剑在劈出第三式时突然反噬，震碎了他的心脉——可此刻，林昭看见人群后方，那个穿紫袍的长老指尖闪过红光。
他手中的暗红玉牌正渗出黑雾，顺着父亲的剑穗钻了进去。
是他！林昭冲过去想抓住那紫袍人，却穿过了他的身体。
记忆里的紫袍人抬头，仿佛感应到什么，目光直直扫过林昭所在的位置。
林昭浑身血液凝固——那眼神，和三天前陈默在演武场看他时的眼神，一模一样。
这是当年被封印的记忆碎片。苏璃的声音适时响起，你父母不是走火入魔，是被人用蚀心牌篡改了剑气运行。
林昭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，他能闻到血味，却感觉不到疼。
紫袍人的容貌在他脑海里刻下刀痕：丹凤眼尾挑着红痣，左耳垂戴着银环——这些细节他从前从未注意过，此刻却比看自己的手掌还清晰。
记住他，苏璃说，他叫徐临渊，青冥宗大长老，九蛇殿在正道的棋子。
幻境突然开始扭曲。
林昭望着记忆里父母逐渐模糊的脸，突然伸手按住胸口——那里有块温热的印记，是母亲当年塞进他怀里的玉佩，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发烫。
第三层的虚空擂台比前两层更安静。
林昭站在灰白的平台上，对面的影子握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破妄剑。
那剑上的金纹是他亲手刻的，剑鞘上的缺口是上个月被陈默的弟子踢的——连这些细节都分毫不差。
这是你内心的恐惧。苏璃的声音带着几分严厉，它知道你的弱点，你的犹豫，你的......不敢。
影子动了。
第一剑刺向林昭左肩，正是他当年为救小师弟被妖兽抓伤的旧伤；第二剑削向他的剑穗，那是母亲临终前用头发编的，他总怕碰断了；第三剑直取咽喉，却在最后三寸突然变招——和他每次面对比自己强的对手时一样，习惯性留半分余地。
你在怕什么？影子开口，声音是林昭自己的，怕像父母那样被杀？
怕又被当成废柴？
怕......连复仇都做不到？
林昭的后背沁出冷汗。
他突然想起坠崖那天，陈默站在崖顶笑的样子：林昭啊林昭，你以为自己是块玉？
不过是块被人踩进泥里的破石头。
不。林昭低喝一声，破妄剑突然发出龙吟。
他想起寒潭底重塑灵脉时，刺骨的水漫过头顶却没让他窒息；想起苏璃说你是变数时，眼中的光；想起白影在他最虚弱时，用体温给他暖手。
我不是石头。林昭脚尖点地，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。
这次他没留余地，没躲没闪，破妄剑划出的弧光里，凝着他在寒潭底悟到的、在第一层炼出的、在第二层烧起来的——所有不甘与愤怒。
寒渊斩！
剑刃相交的刹那，影子发出尖锐的嘶鸣。
林昭看见它体内渗出黑雾，那是他从前藏在心底的怯懦、怀疑、自我否定。
当最后一缕黑雾被剑光绞碎，影子化作万千星屑，其中最亮的那粒，钻进了他的眉心。
寒渊剑意，认主。苏璃的声音里有了笑意，不错，比我当年的小徒弟强多了。
剑塔开始震动。
林昭抬头，看见塔顶那半截断剑突然射出寒光，没入他胸口。
暖流顺着血脉奔涌，原本卡在练气七境的瓶颈咔嚓碎裂——这次不是松动，是彻底崩解。
他感觉自己能看清十丈外老槐树上的每片叶子，能听见白影在他脚边打哈欠的声音。
识海里的剑塔缓缓缩小，最终化作一道银色印记，烙在他灵魂深处。
林昭睁开眼，月光正好落在他掌心，破妄剑的金纹亮得刺眼。
白影从他脚边窜起来，用脑袋撞他膝盖。
林昭弯腰抱起它，指尖摸到它颈后新长出的银毛——那是点化系统升级的标志。
该去查查当年的事了。林昭望着断魂崖的方向，那里的山影在月光下像头沉睡的兽，但在此之前......他摸了摸腰间的九蛇玉佩，蛇眼的幽绿已经褪去，得先去寒潭底看看，那把断剑里，到底还藏着什么。
夜风卷起一片枯叶，擦着他的耳尖飞过。
远处传来晨鸡的第一声啼鸣，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——属于林昭的黎明，要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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