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将白影往怀里拢了拢,野狐的体温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,像团暖融融的火。
他仰头望了眼天际鱼肚白,喉结动了动——自从在剑塔突破练气七境,连晨雾里草叶上的露珠都能看得清纹路,可越清晰,那些被掩盖的真相就越刺得他眼眶发疼。
走。他对着白影耳尖轻声道。
野狐的尾巴尖立刻绷直,银毛在晨光里泛着碎星般的光。
断魂崖底的寒潭比记忆中更冷。
林昭脱了外袍系在腰间,赤脚踩上潭边的青石板时,凉意顺着脚心直窜后颈。
上次坠崖时他浑身是血,哪顾得上看这些?
此刻才发现潭边石壁上刻满细密符文,像被刀刮过的老树皮,有些地方还凝着暗褐色的痕迹——是干涸的血?
呜。白影突然弓起背,鼻尖在石缝里嗅了嗅,喉咙发出低低的呜咽。
林昭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,心口猛地一沉:原本被他坠崖时撞断的半株野藤不见了,连带着他当时扯下挂在藤上的半片衣襟也没了踪影。
潭边的泥地上,本该有他挣扎时留下的抓痕,此刻却平整得像被人用扫帚扫过。
有人来过。林昭指尖扣住腰间的九蛇玉佩,蛇身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。
他记得苏璃说过,这玉佩是母亲临终将他托付给护道者时塞给他的,能保你三次大难。
可此刻蛇眼的幽绿早褪成死灰,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灵气。
白影突然跳上他肩头,湿润的鼻尖蹭他耳垂:有股腐叶味,不像是青云宗的。它的声音沙沙的,是点化系统升级后才有的灵智。
林昭反手摸了摸它颈后的银毛,那里还带着点新长出来的软茸:掩盖痕迹,怕被人发现这里的秘密?
潭水漫过腰际时,林昭打了个寒颤。
寒潭底的水压比上次小了许多,许是他修为精进的缘故。
他借着月光往下潜,目光扫过潭底的碎石——上次重塑灵脉时,这些石头被寒潭寒气冻成了冰棱,此刻却有半数裂成了齑粉,像是被什么高温灼过。
在那!白影突然炸毛,前爪指向左侧岩壁。
林昭转头,就见岩壁上有道半人高的凹痕,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的符纸。
他游过去,指尖刚碰到凹痕边缘,掌心的破妄剑突然发烫——这是剑认主后才有的感应,每次遇到与道标相关的事物,剑身就会发热。
传送阵?林昭眯起眼。
凹痕里的石纹呈放射状排布,最中心有个碗口大的圆坑,坑底刻着扭曲的星图。
他想起坠崖那晚,自己被陈默推下来时,意识模糊间似乎看到过类似的纹路。
当时以为是幻觉,现在想来...
破妄,借我剑意。林昭抽出剑,剑尖轻点凹痕中心。
金纹流转的剑身突然发出嗡鸣,一道淡金色的光顺着剑尖钻入石纹。
原本暗淡的符纸轰地燃了起来,不是火焰,是带着冰碴的幽蓝火苗,将石纹里的尘埃灰烬烧得干干净净。
水面突然剧烈晃动。
林昭抬头,就见潭面映出模糊的光影,像块被揉皱的绸缎。
等波纹平息,他眼前竟浮现出一段影像:白发老者盘坐在石台上,身后悬浮着七盏青铜灯,灯油是幽绿的液体,每盏灯芯都缠着半透明的冰蚕。
老者的手在虚空里划出残影,每道指诀都带起一串冰晶,若你看到这段话,说明你便是寒渊之后......
咔的一声,影像突然碎裂成光点。
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耳中嗡嗡作响——寒渊之后这四个字像重锤,砸得他险些沉进潭底。
白影慌忙叼住他的发带,才没让他呛水。
是他......苏璃的声音突然在识海里响起,带着几分震颤,千年前失踪的玄冥真人。
我随主征战时,曾听他说过有位最得意的关门弟子,名唤林寒渊......
林昭猛地攥紧破妄剑:林寒渊......是我父亲?他幼年时,母亲总在夜里翻出块染血的玉佩,对着月光轻声说:渊哥,等昭儿长大,我定要他知道,他父亲是这世上最侠肝义胆的修士。那时他总以为渊哥是母亲的旧友,此刻才惊觉,那是父亲的名讳。
苏璃的声音低了些:玄冥真人是你父亲的授业师尊。
千年前那场围剿,他为护你父母强行催动禁术,被重创后遁入寒潭。
我原以为他早已坐化,没想到......
林昭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。
潭水灌进鼻腔的刺痛感里,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:昭儿,别信他们说你是废柴,你的体质是被封印的......原来所谓废柴体质,竟是玄冥真人当年为保他周全设下的封印?
白影突然拽他的衣袖。
林昭顺着它的爪子看过去,就见潭底最深处的礁石后,浮出一团青灰色的雾气。
雾气凝聚成人形,是方才影像里的白发老者。
他的面容比影像里更模糊,像被水浸过的画,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像寒潭底最深处的星。
好孩子,终于来了。老者的声音带着碎冰相击的脆响,当年你父母为保你,将寒渊体封印成废柴体质。
我守在这寒潭五百年,等的就是你觉醒的这天。
林昭膝盖一弯,跪在潭底的碎石上。
寒潭的水漫过他的头顶,却掩不住他发颤的声音:前辈......我父母,他们......
他们是被所谓的正道盟围攻而亡。老者抬手,指尖凝聚出冰晶,但他们的魂魄未散,被我封在这寒潭最深处的冰晶碑里。
要见他们,你得先通过我的考验。
林昭抬头,就见老者身后的礁石突然裂开,露出块一人高的冰晶碑。
碑体泛着幽蓝的光,表面刻满他从未见过的古字,每个字都像活物般蠕动着。
以寒渊体催动寒焰。老者说,这是我当年为你父母创的破冰之法。
林昭闭了闭眼。
他能感觉到,体内有团被封印的火在蠢蠢欲动——那是寒渊体觉醒后,与《玄冰诀》共鸣产生的寒焰,冷到极致反而灼人。
他引着那团火窜上指尖,冰晶碑表面立刻腾起白雾。
轰!冰晶碑应声而裂。
林昭眼前一花,就见碑内飘出两卷泛黄的帛书,其中一卷封皮上写着《玄冰诀·真传篇》,另一卷的边角还沾着暗红的血渍,隐约能看到寒渊封印术几个字。
这是你父亲改良的《玄冰诀》,能补全你之前修炼的残缺功法。老者的身影开始变淡,那卷封印术,是用来解开你体内最后一道封印的......
前辈!林昭扑过去想抓住他,却只触到一团散掉的雾气,您的遗愿是什么?
我一定做到!
记住......老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,你的命运不是被定义的废柴,而是打破宿命之人。
潭水突然翻涌。
林昭被浪头推得后退两步,再看时,老者的残魂已彻底消散。
他攥紧两卷帛书,指节发白——帛书上还留着老者残留的寒气,像双温暖的手,隔着五百年的光阴,轻轻按在他心口。
白影不知何时跳上他肩头,用脑袋蹭他发顶。
林昭深吸一口气,潭水的冷意顺着鼻腔灌进肺里,却让他的头脑从未如此清醒。
他抱着帛书往上游,直到破水而出的瞬间,阳光正正落在他脸上。
崖边的老槐树在晨风中摇晃,叶片上的露珠簌簌落下,砸在他发梢。
林昭站在潭边,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——眼里的光比记忆中更亮,像淬过寒焰的剑。
这一世,我要亲手撕开这谎言织就的天。他对着风轻声说。
白影突然竖起耳朵,朝崖顶方向嗅了嗅。
林昭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,就见崖顶的灌木丛里,有片叶子轻轻晃动了一下。
他摸了摸腰间的破妄剑,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——有人在窥探,正好,他也该让某些人知道,当年那个被推下悬崖的废柴,已经回来了。
他在崖边寻了块干净的青石板坐下,将帛书小心地裹进外袍里。
晨雾渐渐散了,远处传来青云宗晨钟的回响。
林昭闭目调息,体内的寒焰顺着《玄冰诀》的脉络流转,在丹田处凝成个指尖大的冰珠——这是突破练气八境的征兆。
白影蜷在他脚边打哈欠,银毛在阳光下泛着柔润的光。
林昭能听见它均匀的呼吸声,能听见风穿过老槐树的沙沙声,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,一下一下,像战鼓,在催他启程。
而在他识海深处,那座银色的剑塔微微震颤,似乎在回应他的心跳。
苏璃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飘来:寒焰试炼......该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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