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庭外的大理石地面被阳光晒得发烫，陈默捏着调解书的手指微微发黏。
记者们举着话筒的身影在玻璃幕墙外晃动，像一群被按在透明罩子外的蜜蜂。
他低头盯着手机屏幕，那条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的短信在白底黑字间格外刺眼，连输入法的光标都在一跳一跳，像根细小的刺。
陈总？林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女律师的高跟鞋在走廊敲出利落的节奏，需要我帮您打发记者吗？
他们堵在侧门，说要拍您商业新星胜诉的镜头。
陈默把手机揣进裤兜，指腹隔着布料蹭了蹭短信位置。不用。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领口——早上为了赶开庭，他套上唯一一件没沾咖啡渍的白衬衫，现在领口已经被汗水洇出浅黄的印子，我得先找个人。
陈默怀揣着满心的疑惑，顾不上法庭外记者的围堵，匆匆离开了法庭，径直前往小杰的出租屋。
小杰是云城有名的电脑天才，曾多次在黑客技术竞赛中获奖，对网络安全和数据追踪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。
小杰的出租屋在云城老城区，楼道里飘着隔壁阿婆煮的萝卜牛腩香。
陈默敲了三下铁门，门内很快传来踢到椅子的闷响，接着是小杰带着睡意的喊：来了来了！门开时，穿恐龙睡衣的男生揉着乱发探出头，眼镜滑到鼻尖，我靠哥，你不是说胜诉后要请我吃日料吗？
怎么直接杀到我家——
话没说完，陈默已经把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。
小杰的睡意瞬间消散。
他推了推眼镜凑近看，恐龙尾巴随着动作在腿后晃了晃。十点零三分收到的？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翻通话记录，那时候你刚从法庭出来，我在楼下买煎饼果子。手指快速在陈默手机上划拉，短信来自虚拟号段，IP跳了三层，像是用了国外的匿名器。
陈默倚着门框，看小杰赤脚踩过满地外卖盒，扑到电脑前敲键盘。
显示器蓝光映得他眼白发灰，键盘声像机关枪：我黑进运营商后台查过王明的通讯记录——他最近半个月和三个境外号码有联系，其中一个在你收到短信时正在云城。
所以可能是王明背后的人？陈默摸着下巴，想起法庭上王明青黑的眼尾，像块没擦干净的墨渍，之前查他的公司流水，发现有笔两百万的转账来自云盛投资，这个公司的法人是个七十岁的退休教师，你说会不会是——
傀儡。小杰打断他，屏幕上跳出一串股权穿透图，云盛投资的实际控制人是香港的恒远集团，而恒远的董事会里有个叫周正雄的——他突然顿住，鼠标滚轮猛地往下滑，我靠，周正雄是十年前民生超市数据泄露案的主谋！
当时他买通技术总监，把两百万用户信息卖给诈骗团伙！
陈默的后背贴上冰凉的门沿。
他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老照片：二十年前的庆功宴，年轻的父亲和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勾肩搭背——后来那个男人成了王明。所以王明只是棋子？他低声说，那条短信不是威胁，是...预告？
小杰摘下眼镜擦了擦，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：我黑了恒远的内部邮件系统，他们这周在云城有场会议，关键词是新平台、用户基数、陈默。他把电脑转向陈默，屏幕上的英文邮件里，ChenMo的名字被红色高亮标出，哥，他们可能在针对你的社区平台。
了解完情况后，陈默心中有了主意，他决定去找王明问个清楚，于是离开了小杰的出租屋，前往约定好的咖啡馆。
咖啡馆的玻璃上蒙着层雾气，陈默望着对面的王明。
对方今天没穿西装，浅灰色Polo衫下摆塞得整整齐齐，像在刻意营造亲和力。
王明在恒远的威胁下，内心早已挣扎许久，他深知陈默的性格，猜到陈默一定会追查背后的真相，所以提前准备好了U盘。
服务员端来的卡布奇诺在两人中间冒着热气，王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，把奶泡搅成一团乱麻。
你怎么知道我会来？陈默喝了口冰美式，凉意在喉咙里炸开，昨天在法庭，你连话都不敢说。
王明突然笑了，那笑像片浮在咖啡上的奶泡，很快就散了。我知道你会查。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个U盘，推过桌面时手指抖了下，这是恒远集团在云城的计划。
他们想做个覆盖全年龄段的生活服务平台，但需要现成的用户数据做背书——你的邻里帮现在有两万三千用户，活跃度是同类平台的三倍。
陈默捏着U盘，金属外壳硌得指尖生疼。所以你之前告我抄袭，是为了打压我，好让恒远低价收购？
是他们逼的。王明的喉结动了动，目光飘向窗外的梧桐树，三年前我公司资金链断裂，是恒远拉了我一把。
上周周正雄说，只要我能让邻里帮陷入舆论危机，就给我五千万封口费。他突然向前倾身，指尖几乎戳到陈默手背，但我没发那条短信。
陈默的瞳孔缩了缩。
手机在桌下震动，他摸出来看，正是那条让小杰查了整晚的虚拟号码：这只是开始，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。
是恒远的人。王明的声音突然低下去，像被人掐住了喉咙，他们昨天派了人来，说如果我搞不定你，就把我当年的数据造假案抖出来——我女儿下个月要申请国外大学，她不能
玻璃门被风撞开，穿外卖制服的小哥捧着保温箱挤进来，带起一阵冷风。
陈默望着王明发红的眼尾，突然想起社区里张阿姨说过的话：小默啊，有些人变坏，是因为被生活掐住了脖子。他把U盘收进外套内袋，金属扣咔嗒一声扣上。
我要恒远的全部计划。他说，包括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做，需要什么资源。
王明猛地抬头，眼里浮起水光。你...愿意帮我？
我帮的是两万三千个用户。陈默扯了扯外套，起身时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，但如果让我发现你耍花招——他指了指桌上的空咖啡杯，我会让你比现在更难。
走出咖啡馆时，暮色正漫过云城的天际线。
陈默摸出手机想给小杰发消息，屏幕却先亮了起来。
新短信的提示音像根细针，扎得他耳膜发疼：你真的准备好迎接这场风暴了吗？
他望着西边的火烧云，那片红像极了邻里帮后台的用户活跃图——两万三千个光点在云城地图上明明灭灭，像无数双眼睛。
陈默把手机举到眼前，拇指悬在删除键上，最终却点了保存。
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，露出内袋里的U盘。
里面装着的，不知是机会，还是更深的陷阱。
但他知道，有些风暴，必须迎着上。
街角的便利店亮起暖黄的灯，陈默的影子被拉得老长，渐渐融进暮色里。
而在城市的另一端，某间全黑玻璃幕墙的写字楼里，一台打印机正吐出新的文件，纸页上陈默两个字，被红色马克笔重重圈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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