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三秒，最终还是点向了那个泛着旧牛皮纸色的文件夹。
电脑风扇嗡鸣着转起来，屏幕里跳出的文档像展开的老照片——2020年11月15日，帮邻居遛狗任务日志；2021年3月7日，替摊主解围任务记录；2022年8月22日，挽救破产集团的S级任务总结。
每一页末尾都有他手写的备注，墨迹深浅不一，像被岁月浸过的茶渍。
张奶奶的光在抱孙子时——那是他第一次发现，任务奖励里的社交达人技能卡，其实远不如张奶奶抱着小重孙时眼里的亮堂。王哥的光在弯下腰时——送外卖的王哥蹲在楼道帮独居老人修灯泡，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，比系统发的物流之眼更让他心跳。
鼠标滚轮突然卡住，停在2020年10月23日。
那是系统激活前三天的记录，他帮闪电（暴躁邻居的狗）捡回了掉进下水道的玩具球。
当时他蹲在井盖上敲了半小时，手冻得通红，却没触发任何任务。
现在再看，日期旁边有行浅灰色小字，是他后来补的：闪电蹭我手心时，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响了一声，以为幻听。
在找什么？
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陈默肩膀一震。
他转头，看见小华抱着笔记本站在门口，发梢还沾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——她刚从云城大学数据中心过来，白大褂下摆沾了块蓝墨水渍，是他去年教她写社区活动策划时溅上的。
匿名邮件。陈默把屏幕转向她，说我是第一个绑定者。
小华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敲击，发顶翘起的呆毛跟着颤动：我黑进系统后台查了数据流。她调出两张重叠的折线图，红色是陈默的情绪波动曲线，蓝色是任务触发频率，前三个月的任务间隔，和你帮人时的兴奋值完全吻合。
系统不是在发布任务，是在......她顿了顿，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蝴蝶，适应你。
陈默的后颈泛起凉意。
他想起系统刚激活那天，闪电咬着他裤脚不肯松口，自己蹲下来揉狗耳朵时，心里涌着股没来由的热——原来那时系统就在学习他的善意。
验证一下？他突然站起来，手机在掌心敲出清脆的响，如果系统真的关闭了，现在故意惹点麻烦...
半小时后，云城花园小区群炸了。
建议物业在儿童区装监控，总有人遛狗不捡屎。陈默盯着手机屏幕，字是一个一个抠出来的，比给社区写活动方案还费劲。
消息刚发出去，张奶奶的私信就弹进来：小默啊，是不是哪个熊孩子又说你坏话了？
奶奶帮你骂回去！王哥在群里接话：小陈你是不是被狗屎崩过？
我上次在3栋后也踩了......
手机安静得像块石头。
以前只要他起了想帮忙的念头，系统提示音就会叮铃铃响，现在连震动都没有。
陈默把手机倒扣在桌上，玻璃背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七岁那年，他蹲在社区花坛边哭，张爷爷蹲下来给他塞了颗水果糖，糖纸还留着体温。
可能真的关了。小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她伸手碰了碰陈默手背，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，但......她点开另一个窗口，是李涛教授发来的邮件预览，老教授说有东西要给你看。
李涛推门进来时，怀里抱着个裹着红布的牛皮纸袋。
他七十岁的人了，背却挺得比讲台还直，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：这是平凡人潜力觉醒计划初期的实验记录，我藏了三十年。
纸张展开时带起一股旧书的霉味。
陈默扫过社会连接度共情能力评分这些术语，直到看到自己的名字——陈默，7岁，社区连接节点：12位固定帮助者，37次主动援助记录，共情指数9.8（满分10）。
初代绑定者候选评分：第一。
所以系统选我，不是偶然？陈默的指甲掐进掌心，是因为我从小就爱管闲事？
李涛摘下眼镜擦拭，镜片上蒙了层白雾：我们当年想找的，是能把善意变成火种的人。
你总说光来自别人，可你不知道......他指向窗外，楼下几个小孩正追着闪电跑，你才是那个先点燃自己的。
当晚，观察站的公告栏贴出张手写海报：无系统任务挑战——你不需要奖励，只需要相信自己能行。
报名的人多得超出预期。
第一天就有八十三个名额被抢空，其中有个背着双肩包的男生坐了十二小时火车从邻省赶来，说在短视频里看过陈默帮摊主解围的片段。
第三天下午，陈默蹲在观察站门口给参与者发号码牌，有个穿碎花裙的中年妇女攥着他的手腕说：以前系统说我能行，现在是你让我相信我真的可以。
她的手很暖，像张奶奶当年塞水果糖的温度。
陈默望着她转身时的背影，突然想起周晴在礼堂说的这光，是我自己攒的。
原来系统只是引信，真正的火，从来都是人心里的。
暮色漫进来时，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。
陈默接起，那边是个带着方言口音的男声：陈先生吗？
我们是江城社区服务中心......听说你们的挑战......
窗外的云城灯火渐次亮起，有束光恰好照在陈默胸前的工作牌上。
那行字被擦得发亮：社区活动策划——陈默。
他突然笑了，对着电话说：我们才刚开始。
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，陈默却望着窗外。
他好像看见无数束光正在全国的角落亮起，像星星落进人间烟火里。
而某个更遥远的地方，有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，等待着下一个故事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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