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刚退去半分,陈默站在观察站门口的台阶上,看着排在最前面的白发老人颤巍巍举起纸条——那是女儿用手机打的字,“我妈说她也要当烟火”。
老人抬头时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阳,像极了张奶奶当年塞他水果糖时的模样。
他喉结动了动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兜里的工作牌,塑料壳边缘被磨得发毛,“社区活动策划——陈默”几个字却依然清晰。
“哥!”身后传来小杰的喊声,带着点急吼吼的雀跃,“你看!昨天刚发招募,后台已经挤爆了!”陈默转身,看见穿连帽衫的年轻人举着平板冲过来,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从两千三跳到两千七,“哈尔滨有个退休电工组了修家电小队,成都的大学生在搞旧书漂流——”他突然顿住,眉峰皱成小括号,“不过...杭州有个团队发的视频不对味儿。”
陈默凑过去,平板里正播放着一段剪辑粗糙的画面:穿红马甲的姑娘举着二维码,背景音是“参与烟火挑战,下单助农特产满百减二十”。
他瞳孔微缩,想起三天前在群里强调的“拒绝商业化”,指节叩了叩屏幕:“把各城市的素材都调出来。”
半小时后,两人挤在办公室的转椅上,电脑里分门别类的视频像开了乱炖锅——有的把“帮老人买菜”拍成摆拍秀,有的把“教孩子写作业”变成培训机构广告。
小杰抓了抓翘起的头发:“哥,他们可能没理解核心。咱们得弄个操作手册,明确啥能做啥不能。”
陈默摸出手机给李涛发消息时,瞥见窗台上那盆快枯死的绿萝——是上周老人送来的,说“你们这儿有烟火气”。
他盯着绿萝蔫软的叶子出了会儿神,直到手机震动,老教授回了个“十分钟到”。
李涛推开门时,腋下夹着个磨旧的牛皮纸袋,镜片上还沾着晨露。
他把手册稿摊在桌上,指节抵着下巴一页页翻,翻到“社区互助需自愿”那章时突然停住,枯瘦的手指点在“奖励机制”那行:“小陈,你们有没有想过?用积分换小礼品,和系统当年的奖励卡,有什么本质区别?”
陈默的后颈微微发烫。
三个月前系统消失时,他以为终于摆脱了“完成任务才能变强”的枷锁,可现在...他望着窗外排队的人群,有人正帮老人拎小马扎,有人在教姑娘调试直播设备——这些自发的温暖,真的不会因为“有奖励”就变味吗?
“教授,”他喉结动了动,“我记得您说过,计划的终极是让系统成为不需要的存在。或许...我们得先给大家一根拐杖,等他们站稳了,再慢慢拿掉。”李涛摘下眼镜擦了擦,镜片后的目光突然变得很轻,像三十年前实验室里第一次看见数据时的温柔:“当年我们用代码驱动善意,现在你们用人心。”他在“奖励机制”那页画了个圈,“但拐杖不能太沉。”
办公室的挂钟敲响十下时,陈默的手机在桌面震动。
他扫了眼群消息,瞳孔猛地一缩——是小华的语音。
“陈默只是过渡性人物。”女孩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描淡写,“真正懂技术和管理的,是我们这些从一开始就跟着的人。”背景里有键盘敲击声,还有人低声应和。
消息是群管理员小周转发的,后面跟着二十多条@陈默的消息,最上面一条是:“盟主,需要我们帮忙解释吗?”
陈默的拇指在屏幕上悬了三秒,最终退出聊天界面。
他记得小华第一次出现在社区活动中心时的模样——扎着高马尾,抱着笔记本站在角落,他递水时她耳尖泛红的样子。
后来她主动帮忙做表格、写推文,他只当是志同道合的伙伴,直到上周王阿姨调侃“小丫头看你的眼神不对”,他才后知后觉。
“下午三点,老地方见。”他给小华发完消息,抬头看见小杰正扒着门框,欲言又止。
“去把杭州那几个有问题的团队联系方式整理出来。”陈默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领口,“顺便给李教授泡杯浓茶,他胃不好。”
咖啡馆的玻璃窗蒙着层水汽,小华推门进来时,发梢还沾着细小雨珠。
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衫,和第一次见面时的装扮几乎一样,只是手指无意识绞着背包带,指节泛白。
“你觉得我在抢权?”她坐下就直奔主题,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尖锐,“从遛狗任务开始,我就跟着你做表格、对接资源,可每次表彰都只有你——”
“我没觉得。”陈默打断她,把手机推过去,屏幕上是“烟火导师预备名单”,“你不是想证明自己吗?”他指腹敲了敲“杭州片区负责人”那栏,“去试试。”
小华愣住,睫毛快速眨动,像被戳破的气球突然泄了气。
她盯着手机屏幕,喉结动了动:“可是...我之前说的那些...”
“你只是太想被看见。”陈默往后靠进椅背,目光穿过她头顶的玻璃窗,落在外面摇晃的梧桐树上,“三个月前系统消失时,我也慌过。但现在我明白,真正的烟火不需要绑定者,需要的是——”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,“想发光的人。”
小华的眼睛慢慢亮起来,像被点燃的烛芯。
她抓起手机时,背包带滑下来,露出里面半本笔记本,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“陈默工作记录”。
她耳尖又红了,却没像以前那样慌忙藏起来,只是咬了咬嘴唇:“我...我会把杭州做好的。”
傍晚的夕阳把观察站的招牌染成暖金色时,陈默终于回到办公室。
他揉着发涨的太阳穴整理文件,手机突然在抽屉里震动——又是那个未知号码。
“欢迎回来,绑定者。”机械音比上次更模糊,像隔着层毛玻璃,“三秒后播放加密音频。”
陈默手一抖,手机差点摔在地上。
他快速解锁电脑,把手机贴在麦克风上。
三秒后,电流杂音里传来一串数字,接着是道沙哑的男声:“林宇曾在这里醒来。”
电脑屏幕跳出坐标解析结果时,陈默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。
他盯着地图上那个红点——云城郊外的废弃科技孵化园,记忆里突然闪过三个月前系统消失时,林宇说的“遗产”。
他摸出桌上的车钥匙,金属齿在掌心压出浅痕。
窗外的暮色渐浓,有晚风掀起桌上的手册稿,最后一页“烟火联盟愿景”几个字被吹得翻飞,露出底下压着的纸条——李涛的实验记录复印件,“绑定者的最终使命,是让系统成为不需要的存在”。
他把坐标截图保存进加密文件夹时,听见楼下传来嬉闹声。
探头望去,白天排队的年轻人正帮清洁阿姨扫落叶,白发老人举着小马扎喊“都来歇会儿”。
陈默扯了扯嘴角,把车钥匙塞进裤兜。
有些答案,或许要去那片荒草丛生的孵化园里找。
夜色漫上来时,他发动了汽车。
导航显示目的地还有二十公里,后视镜里,观察站的灯依然亮着,像颗不太亮却怎么也灭不了的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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