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幕在凌晨三点收了势。
陈默把电动车停在旧图书馆后巷时,后轮胎碾过水洼,溅起的水珠沾湿了他卷到小臂的裤管。
小杰缩着脖子从后座跳下来,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他发青的眼尾:“确定这里?我查了地图,这栋楼五年前就划归危房了。”
“电话里说第五象限。”陈默摸出从社区工具箱顺来的起子,往生锈的后门锁上一撬,“图书馆地下三层原本是档案馆,后来搬迁时遗漏了部分旧档案。”金属摩擦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,他余光瞥见小杰攥着强光手电的指节发白,“怕就跟紧我,上个月帮王奶奶找走丢的猫,你钻过更黑的管道。”
小杰哼了声,手电光束却立刻黏在陈默后背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的瞬间,霉味混着旧书纸页的干燥气息涌出来。
陈默踩上第一级台阶时,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他顿了顿,回头把起子塞进小杰手里:“等下我要是踩空,你拽我腰带。”
地下室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十度。
陈默的呼吸在面前凝成白雾,光束扫过墙面时,他突然顿住——斑驳的墙皮脱落处,露出半张泛黄的实验记录,标题是手写的钢笔字:“沉默型共情效应研究·第三阶段”。
“林宇。”他喉结动了动,指尖轻轻抚过落款处的签名。
小杰的手电光立刻凑过来:“你说的那个心理学教授?半年前失踪那个?”陈默没说话,顺着墙根慢慢走,更多纸页从剥落的墙皮后露出来,“长期压抑状态下的沉默穿透力”“情感共振的非语言表达实验”……每一行字都像根细针扎进他太阳穴——这正是林宇最后在学术论坛上提过的研究方向,当时他说“要重新定义共情的维度”,三天后就消失在实验室。
“默子,看这儿!”小杰的声音从角落传来。
陈默转身时撞翻了个积灰的木箱,泛黄的资料纸哗啦啦撒了一地。
他蹲下去捡,一张照片从纸堆里滑出来——穿白大褂的林宇站在实验室,身后的屏幕上赫然是“人间烟火任务系统”的初始界面。
“过来。”小杰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颤音。
陈默走过去,看见靠墙的铁皮柜上落着层薄灰,柜门虚掩着,里面躺着台老式卡带录音机。
他伸手时,指尖在柜门上蹭掉一块灰,露出下面的刻痕——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系统任务编号,001,和他第一次帮邻居遛狗时的任务卡编号一模一样。
卡带转动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。
林宇的声音从喇叭里渗出来,带着电流杂音:“真正的共情,不是让人表现善良……”陈默的手指无意识抠进掌心,“而是让人愿意表达真实的自己。沉默,也是一种回应。”
“滴——”录音机突然发出蜂鸣,卡带“咔”地断裂。
陈默后退半步,后腰抵在铁皮柜上,凉得他打了个激灵。
小杰关掉手电,黑暗里只听见两人急促的呼吸:“所以系统不是要我们当老好人?”
“它想恢复最原始的情感连接。”陈默摸出兜里的任务卡,边缘的毛边蹭过虎口,“我之前总觉得任务是在引导善意,可林教授说……”他顿了顿,喉结滚动,“善意不该是表演,沉默的陪伴也是救赎。”
回到“烟火联盟”观察站时,天已经大亮。
陈默站在落地窗前,看晨跑的老人牵着狗经过楼下,遛狗的年轻人正低头刷手机——像极了三年前他第一次接遛狗任务时的场景。
“新任务机制?”运营主管张姐把文件拍在桌上,“沉默任务?不鼓励主动帮助,只要求倾听和陪伴?用户参与度要是跌了20%,你负责?”
陈默把林宇的录音拷贝推过去:“上周有个用户反馈,说帮独居老人做饭时,老人一直念叨‘别麻烦’,可任务结束后老人偷偷塞了包枣子。”他翻开笔记本,上面记满了用户日志,“真正的治愈,发生在放下表演欲之后。”
会议室陷入沉默。
小杰突然举起手机:“我昨晚测试了,选了十个社区试点。”他调出后台数据,“参与人数降了15%,但任务完成后的情感反馈里,‘轻松’‘真实’出现的频率是之前的三倍。有个用户留言说,她陪抑郁症朋友坐了一下午,没说一句话,朋友后来发消息:‘谢谢你没逼我笑’。”
张姐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,突然笑了:“行,我让技术部改任务模板。但先试点三个月,数据要是崩了——”
“我请全组喝一个月奶茶。”陈默打断她,眼睛亮得像被擦过的玻璃,“包括你最爱的杨枝甘露。”
深夜的观察站只剩陈默的工位亮着灯。
终端机突然发出轻响,蓝色光幕在他面前展开。
“共鸣协议第二阶段完成。”机械音比上次清晰了些,“准备进入最终阶段——‘引路人协议’。”
陈默凑近屏幕,一行新字正在浮现:“选择权,在你手中。”
他往后靠进转椅里,目光落在墙上的合影上——那是社区活动时拍的,他被七八个老人围在中间,王奶奶的手搭在他肩上,李涛教授举着相机笑。
童年的记忆突然涌上来:下大雨时张叔背着他蹚过积水的巷子,高考前夜隔壁阿姨送来的热牛奶,纸箱里那床缝着补丁却暖得发烫的棉被。
“原来你们早就教过我。”他对着空气轻声说,指尖轻轻碰了碰终端机的光幕,“沉默的善意,从来都不是无效的。”
屏幕蓝光突然明灭两下,最终定格在“引路人协议”四个大字上。
陈默起身关掉台灯,黑暗里,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,像春风拂过晨雾:“下一站,需要你自己选择方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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